很喜欢她,可我不希望她被伤害而日后感到痛苦。我对她说:“我要是说我爱你,你相信吗?”瓯女说:“相信,你说吧。”
我说:“我们这一种人是很难相信的。”
瓯女说:“那我就不相信你。你说吧,说。”
我开始拒绝她。我的冷漠把她弄清醒了,瓯女在黑暗里突然开始离开我,动作很快,很气愤,也不拿眼睛看我。然后,她突然一弯腰,趴在自己的腿上,发出一声极其尖细的被压制的哭声。
黑夜里,我看得见她泪光闪烁,还看得出我们两个的身体。瓯女的呜咽让我刻骨铭心,我们默默相对,她很失望,也很羞恼。之后,瓯女像一条精灵的影子一样,一闪窜出门,窜回到隔壁自己的寝室去。
我决定在某一个中午离开这一家电脑公司。这家公司对我不薄,老板和老板娘找我谈了,老吴也想挽留我,但挽留不下。在外打工,离别是不开心的,很多人是翻脸才走的,有些是偷着走的,我选择了坦率,我不想他们仓皇失措地面对我突然离开而丢下的一摊子事。
老板娘很严厉,大家叫她老巫婆,她趁众人不在办公室时,小声对我说:“真舍不得让你走。”我听了很感动。她一张马脸,几颗阴冷的金牙,人高马大,却是这样一个隐藏感情的人。
中午雨又下大了,她在食堂小声对我说:“天也要留你!”
我又留了一天。夜晚,我想了好久,有打工的感受泛上心头。夜晚11点,我到黄兢冈他们那里坐一下,老吴不在。黄兢冈说:“明天中午我请你吃一顿吧。”
我不忍心让黄兢冈破费,说:“以后我回来你再请吧。”
黄兢冈说:“其实我希望你走。每走一个人,老板都要给我们加一次工资。”
我说:“黄兢冈,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最后我想对你说,你永远不用仰视我,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中午的花太阳把人的影子照短,我下了楼,顺着公司大楼的墙根走,走在阴影里。大家都在室内午休,没人留意我提着两只行包走了。我穿过406寝室门时,瓯女她们不知道,我一口气下了楼,目不斜视地走出大门。
那时我很怕谁在我身后喊一声。
出了大门,心里就好些了。坐上一辆人力车,离开了瓯江边,很快就进了翠薇山的公路隧道里。里面很阴凉,滴着水,岔道里亮着灯,响着锯木头的电锯。
我第一次来时,也是经过这个隧道。
我有点舍不得这里,我的人缘不错,大家都喜欢我。可我现在要走,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必须对我自己负责。我挂念瓯女,担心瓯女突然发现我走了,会大哭起来的。
过了隧道,到了鹿城路上,我赶紧招手叫停一辆的士,那时老板娘骑着本田大摩托来了。她对我说:“走了给我们来封信!”我有些脆弱,点头,没有说话。
老板娘又对我说:“随时回来都一样。”
我点点头,站着没动。的士还在路边。
老板娘又说了一句:“上吧。”我就上了,和她招手。我记得初来时,老板娘让老吴陪我到雁荡山玩了一趟,在路上老吴告诉我,说我是老板娘最看重的人。
……
精益集团在柳市这里,紧挨着104国道两侧麇集着许多集团公司总部,有德力西、正泰、人民和新华,大楼都金碧辉煌、美仑美奂。国道上每天跑着南来北往的车,有黑龙江到龙港的,沈阳到温州的,山西到白石的,成都到永嘉的,武汉到苍南的,全国的汽车都跑疯了,千里迢迢到温州来赶集。
人也疯了,背着一个包随便找一个地方就活下来。一阵阵热风搅动着,广告牌灼热。风没有形状,从乐清湾登陆。
集团公司门口,有个岗亭,我在那里用电话和办公室主任邓捷联系上,接着我人上去,提着简单的行李,到了三楼办公室。邓捷坐那里没动,朝我坏笑着,他是个四川的瘦猴,旁边一个红嘴女子,我认识她,就是她和邓捷两人在温州体育馆设摊招人的。
我是学中文出身,又在念武大新闻系,这样,我就来给他们办企业报,我提的薪水条件他们一口答应。不过,我第一趟来看环境时,邓捷下楼接我,还请我吃饭,现在我正式来了,他就坐着不动了。
我弯腰把行李放在墙边。不时有电话来打搅邓捷,邓捷朝着话筒大声说:“我们公司正在搞ISO9002国际标准,一切都是规范的,我们正在建设现代化企业公司。……我们很忙,回头再联系吧。”
邓捷发出一种奇特的刀刮玻璃的声音。放下电话后,他对我解释说:“是人民日报华东版的记者要来采访,我没有时间陪。”边上那小姐不知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小红嘴红嘟嘟地撮了,看了邓捷一眼。邓捷怪笑一下,他们交流了一个神秘的眼神。我上一次来,他们也这么笑过。红嘟嘟小姐比较丰满,后背挺得笔直。
邓捷挤了一下眼,朝我说:“你来了,你们那里现在先叫报社,办公室在二楼,以后叫企业文化部,你就是部长。”红嘟嘟小姐又笑了。接着,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