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铜陵时,有一天,姐姐韦江英来了,还带着一个老婆婆,说是拦河坝的。
这是一次伤心的见面。
她劈脸就说,大弟,你离婚了?
谁说的?
赵幸福。
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离婚?她也不想离。
是我主张的。
大弟,我家爸爸和妈妈离婚,我们从小日子过得好苦,你晓得不?丫丫多可爱啊,你晓得不?
我晓得。
晓得干嘛还做傻事?
命运天注定。
韦雄黄,我一直和你最亲,可你也不把我当人!我小时到大,一直过着没大大没妈妈的生活,你也不认我这个姐!我住在韦家大村庄,你住老洲,后来,你在县城念书,我经常偷偷来看你你都不晓得,直到你结婚,我才和妈妈一起到了你的新房,算是和她认了,和你认了,我好苦你晓得不?可我结婚,你这个亲弟弟没来,大韦庄太奶奶死,你都没去,你还算个人不?那里可是你亲爷爷亲祖宗啊,你一下也不张猫,你还是个人不?赵幸福那么好,那么关心我们那里,你还要和她离婚,你就和我们那个本事大到天的大大一样,整天在外做飞天蜈蚣,家里六亲不认!
姐的火力太猛了,而且来得突然,我猝不及防。
我只好示弱,说,姐,你不要怪我,我这些年过得不好,我现在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她说,我不相信我家弟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但我现在就是。我疲弱地说。
那个老婆婆一直尴尬地僵持在中间,说不上话,接不上嘴。
我说,老婆婆,我给你倒水。
然后就在我房间找杯子,但是找不到,所有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准备马上离开这座城市,我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找到我这个住处的,我姐姐太有能耐了,我老娘来找我,碰到的都是铁将军。
大弟,今天我来,除了要劝你复婚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这个老婆婆,是拦河坝的,是我家太奶奶的亲人,她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和你一样,在江湖上飘,她特为要我来找你,麻烦你帮她找到,要他家来,他名字号叫何有幸。
那个老婆婆和我姐终于坐下了,就坐在我收拾好的空荡荡的床沿上,我站在他们面前,听他们说话。
那老婆婆终于说上话了,她慢条斯理,很有气度地说,男人嘛,都在外面闯荡的,以前你家三爷爷何野,是新四军七区区长,长江上下,哪里他没跑到过!可,现在,我那独根,何有幸,他是我的独苗啊,也在江湖飘,我想死他了,回家找他,也不见他影子,这个死豆子,越来越不沾家,我哪里放心下,他没念过书,也没你本事大,他没念过半天书,加上家里成份不好,他上人给地主家打算盘,人家不给他念,听说,他就在外面飘,我不放心,可也找不到,韦雄黄,今天跟你姐姐来,就是来求你,搭救他一把。我们是亲戚啊!
我对我姐和那老婆婆说,他做什么的?
我姐看着婆婆,那婆婆看着我姐,最后,那婆婆说,说书,现在听人家说给人家唱戏说书,一直没干过正相事,没做过田。
我姐说,大弟,也不瞒你,他还做三只手,有一批人的,也帮死人打锣鼓家伙。
我说,晓得了晓得了,我在轮船上见过他,我和他有交集,我认得他。我以前在县城就看到过他,偷人家东西,给吊起来打,现在,他……
那老婆婆巴结地看着我,我却不晓得怎么说好了。
我说,我们刚遇上没几天,我下次遇到,一定帮你们把他找回来。
老婆婆说,那就谢谢你了。
然后老婆婆拿出一个布包袱,里面有许多麻雀蛋豆子,还有黄豆,还有豆腐皮子,还有一条硬邦邦的咸鱼,全部摊开,放在我那房间里。
我说,奶奶,你带回去,我马上就走,我要出远门,姐,你带这个老婆婆回吧,妈妈在家,你带她到老洲去吧,我送你们上轮渡。
我姐说,不要你送,我自己会回去。
不料那老婆婆突然跪下了,对我磕头。
斯斯文文,清清丝丝的一个老婆婆,伤心地哭泣,捣蒜一样地磕头。
姐姐和我都慌张了,赶忙拉她起来。
韦江英说,不妥不妥,折煞人了,折煞死人了。
我也说,奶奶我答应你找他,你起来你起来。
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一个老人家跪下,朝我磕头。我的心里很难过,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那个轮船上说书的人到底是什么德性,但我答应她帮她找儿子。
天快黑了,我送她们出门,回去,我姐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忽然,她大哭起来,说,大弟啊,你要好好保重啊!
她吼得我心里好难过,我差不多立即就在风里飙泪了。
然后她又喊,大弟,你要是听我的,就回家找赵幸福!……还有,帮着找何有幸,只有你们江湖上走的人才能找到江湖上飞的人!
我老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