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天,我开始生病。经过了一个盛大的夏天后,我发湿热症,头昏,夜晚盗汗,医生没查出个名堂。没有人照料我,我强撑着起床走动,勉强还能烧点东西给自己吃。
老于结婚后,把他的煤油炉送给了我。我思念文生,不晓得她的下落,不晓得她在世界上怎么打拼,我知道她会很忙,我盼望她什么时候突然光临……我迷迷糊糊地做梦。我梦见天上的大太阳放着清辉,星光灿烂,彼此相照,向各个方向延伸。有时,天上的星倒过来转,有一颗顽石一路呼啸着来到了三千年前的地方,美丽地降落。还有一个孩子在田地里刨地,也许就在老洲,忽然,刨出了一片石子,是陨石。他接受了天启。同时,也开始了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生。别人开心,他孤独。
病好了以后,我变得有点沉默。我消沉得很,提不起精神来。这是生命内部的事,与别人无关。
我在我的屋里唱歌,我以吉他为伴,天天抱着。
后来,我去参加华东地区的吉他弹唱,在小县城引起了轰动。那次我弹唱的是美国乡村歌手约翰?丹佛的歌,我用我病中对生命的体验唱出了我的音调。我自己很满意,我唱歌不管别人的感受,我只是抒发我自己的生命情感。
后来,我带回了我自己的唱片,是主办方为我们参赛选手灌制的。我在唱歌中感受生命。我清高、自傲。
之后,在县城,有好几个人给我写信,有一个女大学生给我写信,我看了后面的署名,是温小雅。
我跑去找老于,问温小雅是谁。老于找出了一个旧本子,查起来。
那本子上有县城十二钗、三十六美女,但老于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温小雅的详细情况,就把他那旧本子甩给了我。他说:“我结婚后已经不关心县城里的女孩了,这本子送给你吧。……温小雅这人,我听说过,有很多人追求她,她一个都看不上。”
我顺手把小本子扔到畚箕里。
我正要走,老于把我叫住了,说:“哎,韦雄黄,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我觉得……我家的三子最近和你交流得有点多了,这样……我觉得不是很好,以后……你能少来我这里吗?”
我看着老于,看他那样请求我,我真的想骂他。
是的,我生病时,三子来照顾过我,还来给我烧过吃的,还喂过我吃。
但我没有骂出口,而是嘲弄他,我说:“你******把她霸占了?”
他没笑。
停一会,他说:“当然,韦雄黄,我们还做朋友,我们是朋友。……以后,有事打电话给我就行了。”
我一个人骑一辆单车,背把吉他,在环城道路上转圈。
病好了,天气也好,我感到生命力重新回来,虽然老于要我以后少到他家去。我在张果老巷遇到了汪国兵和李锡林那两个人,他们也在那里逛。我问他们温小雅是谁,他们都很吃惊,说:“韦雄黄,你******你太高傲了,温小雅就是那个当众宣称非你不嫁的人啊!”
我听了,很吃惊,立即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他们说:“不过她已经走了,在合肥和画家阿藏同居了。”
我有点嗒然若失,我说:“我……是不是太狂了?我伤了很多女孩子的心?……现在我想抓一个,可她们都飞了。”
他们有点劝慰我地说:“天下女子溜溜的是。”
我一个人回去,开始统计从我身边飞走的女子。
我一个一个地数,一共有十一位。然后,我谱了一支曲子,叫《天生孤独》,我一个人自弹自唱。
那一段我很忧郁。深夜,我从单位出去逛马路。看门的周老对我说:“是你啊,韦雄黄,人长得齐齐派派的,又要到外面害人家小姑娘了?”他其实不知道,我实际上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没有一个女孩可害。
包大江的家在巢湖,我已经到那里去过好几次。我和她女儿谈恋爱谈得很怪。包大江的女儿在巢湖市妇联上班,她在参加自学考试,她很担心自己考不好,想我辅导她。我把我用过的一些大学教材借给她。
她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般来说,我去了,她必定会说她昨天下基层了,今天还很累。然后,她让我吃她从乡下带回来的西瓜,吃晚饭之后在她家看《乌龙山剿匪记》,结束后,看电影知识竞赛。
她和她弟弟为看哪个频道发生争执,最后居然是她赢了。但她打了个哈欠,说困了,就去睡觉。我也去她弟弟的床上睡觉。这就是我们的基本的恋爱流程。
第二天,他们家把我当作一个闲劳力役使,要我领老太太去看飞机去。那一段巢湖市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市中心停着一架可供参观的飞机的事。飞机在一块空地上展览,很小,是国产飞机。
老太太很高兴,用手不停地摸,要我扶她进去坐,她说反正买了票花了钱,就在里面待一分钟。出来后她欣喜地说,就跟坐在锅底下烧饭差不多。工作人员说那架旧飞机是为拍电视买来的,现在不要了,放这里展览,回收点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