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直,一腿屈着,双手抱着那膝盖,语气散漫道:“王叔,你叫我小姐就好,别叫王妃了。”
将军府的王管家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早年曾跟随顾硚征战沙场,后来因伤从战场退下后,便请了顾硚的准许,在将军府里做起了管家,负责顾硚父女的生活起居和府内的大小事务。
若论将军府里谁对顾惜若最好,便非这个管家莫属了。
在顾硚在外征战的日子里,顾惜若每每坐在门槛上等候,王管家也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算起来,彼此之间也较为熟稔亲近。
但见王管家从身后下人手中取过那些彩泥,挥退了跟随的下人后,便也坐在了门槛上,将彩泥递过去,脸上满是慈爱:“小姐,您要的彩泥。这次又想要捏什么泥人呢?”
“暂时没想好,就随便玩玩,”顾惜若伸手接过,拿在手心掂了掂,语气里透着些许落寞,“王叔,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王管家摇头,正色道:“老奴愚钝。”
顾惜若见他如此郑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使劲儿的揉捏着小泥人,有一搭没一搭道:“王叔,我和爹不在的日子里,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交到你手上,实在是辛苦你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注意的。就比如说,门前这两盏灯笼已经蒙了尘,该换下来了的。若是爹爹回来,灰尘掉落到他头上了,又该怎么办?”
王管家闻言,连忙舒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在房间里处理事情,听到下人禀报,说小姐回府了,连忙高兴得撇下手中事务,飞也似的跑出来。
甫一看到神情落寞的小姐,他不是不心疼的,但更担心小姐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如今听到她以如此轻松随意的语调跟他说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将军若是能够听到小姐这话,该有多欣慰!
老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花儿,他语带关切道:“小姐说得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下人都仔细着点儿,随时要保持着新鲜亮丽的府邸,等待将军归来。”
顾惜若狐疑的看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专心捏起泥人来。
王管家素来知道她的习惯,也没有劝她回府去捏泥人,看了看她,嘴唇翕动了下,终究还是撩着衣袍,站直了身子,欠身道:“老奴先告退了。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去做吧。”
顾惜若摆摆手,淡淡应声。
王管家轻叹了声,又再说了句“您好生照顾自己”,便转身走了进去。
朱红色大门半开半掩,光芒似乎于此刻晕黄起来,镌刻出静止的时间痕迹。
顾惜若手下动作不停,柔软微凉的彩泥黏在如玉的手指上,将她手下的动作衬托得越发鲜明生动。
她只觉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完成手里的泥人,一点一点,塑造出心目中所期待的完美形象。
待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时,她静静的端详着那个泥人,却是那次被佘煜胥挟持时,段天谌宛若天神般的模样与风采。
半晌后,她眸光一凝,忽然又红了眼眶。
随手将这泥人丢在脚边,她缓缓起身,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在她身后,一双素白修长的手将那染了灰尘的泥人拾起,轻轻的吹了吹其上的灰尘,藏到了袖子里,如获珍宝。
当晚,顾惜若歇在了娘家将军府内。
似乎她所在的地方总是与热闹相伴,没多时,原本寂静的将军府就忙活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将军府的嫡出小姐要看拳击听小曲儿。
于是,一部分人半夜搭戏台,一部分人就光着膀子上阵,直到把他们那尊贵的小姐哄得开开心心的,方才作数。
闹到了深夜,在她一步三晃跌跌撞撞的步伐里,将军府众人提心吊胆,唯恐她走路跌倒似的,护在了她身边。
细看之下,她竟是——醉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终于关上门,说要休息了,那些或光着膀子或满脸期待的士兵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致认为,等将军回府后,一定要针对此事作出最热烈的反应,让将军能够体会到他们的苦楚,也赶紧得找个备用的嬷嬷供养着。
等那日小姐喝醉了,走路走不稳时,也可以直接上前扶她,而不是他们好一群人跟在周围,在看到她快要跌倒时,使用内力来来平衡她的步伐,而不是想扶又不敢扶。
这特么的,实在是太苦逼了。
众人这么想着,十分欢快,便也在王管家的嘱咐下,结伴离开。
王管家看了看处于静谧中的阁楼,本想再进去看看,是否需要给小姐准备点醒酒汤什么的,却在看到持剑守在阁楼下的青冥时,安心欢喜的离开了。
顾惜若从来没觉得自己酒量这么差过。
摸索着要回床上睡觉,却在下一瞬间头晕脑胀,身形不稳就往地上跌去。
一双手将她歪倒的身子揽住,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经被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