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
苍穹仿佛被击穿,倾盆大雨狂泄不止。
南秦国都燕京,相国府邸大门外,脸色苍白的男子垂着头站立在雨中,身上的轻甲破烂不堪。
他是宇文青,半年前孤身一人潜入敌阵,于重重护卫中斩杀北秦大将军,而后昼夜兼程奔袭了数十个日夜回到燕京。他本应随百万大军凯旋而归,骑着纯血统的独角马踏上铺着红毯的陵中大道,享受民众的欢呼赞誉。
但今夜,迎接他的只有一场宣告夏季终结的大雨。
余志雄打着一把大黑伞从府邸出来,一身黑色衣袍与无边的雨夜融为一体,连包裹着怀里婴儿的襁褓都是黑色的。
“委屈你了。”
余志雄淡淡开口道,声音平静无波,使人感觉不到他有丝毫歉意。
宇文青抱过婴儿,弓着身体为婴儿挡雨,佝偻的身影如迟暮老人。
夜很黑,婴儿看不见他,但并没有因落入陌生怀抱而嚎哭,反而咧嘴笑了。即使尚未满月,婴儿仍朦胧感觉到了那股天生的亲近感。
宇文青的眼神微微亮了一瞬间又黯淡下去。
“她……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狠刺了一下,痛得他几欲窒息。
“很好。”
老人转身离开,“忘了她,你还是南秦人的骄傲。”
宇文青只是愣愣地看着怀中婴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
一晃十六年,当初的婴儿顺利长成了小青年。
余生从小听闻着南秦战神的传奇事迹长大,既骄傲又羞愧。
骄傲是因为,他爹就是人们口中传颂的战神。虽然,当年的战神如今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学院里的老师,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羞愧是因为,他无法修行。
四岁的时候,余生第一次进入冥想状态,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的存在,但直到今天都没能开始淬体。
余生吸收灵气的速度并不慢,十二年下来,他的丹田里积蓄了很多灵力。刚开始修行的人,丹田里的灵力是淡淡的云烟状,而余生的却像是棉花糖,浓稠得快要化成糖浆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余生把小学院里能找到的书籍全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试验了无数种方法,那些灵力却像是睡死了一样,无论他怎么调戏都没有半点动静。
余生没有放弃。
今年的正月初,他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修行学院招生大考,报的是燕京学院。
所有年龄未超过十八岁的南秦人,都可以在本地参加大考,而燕京学院只招综合成绩排在前一千名的考生。
余生刚好就是第一千名。
全国放榜后,余生在家里等了一个多月,燕京学院的快马没有将录取信送来。余生就天天去邮役所里候着,直等到还有一个月燕京学院就要开学了,他都没等来那张想要的羊皮纸,学院也没派人来接。
余生觉得一定是学院疏忽了,因为官府贴出来的榜上写得清清楚楚,他的笔试成绩是第一名,综合成绩第一千名,完全符合燕京学院的入学要求。
于是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自行前往。
文青站在房门处,目光追随着余生忙里忙外的身影。
“要不别去了。”
他说着又习惯性地抓起腰间酒壶,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
但酒壶是空的。
余生一边叠着衣衫,毫不犹豫拒绝:“不。”
喝不到酒的文青有点烦躁,“去做甚?!你连院门都进不去!”
余生说:“进得去,我考上了。”
“不准去!”
文青的声音很大,有点强迫的味道。
余生终于收拾完,提着小小的竹藤箱子来到文青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摊在他眼底下。
两人僵持了片刻。
文青败下阵来,掏出两锭银子给他,闷闷不乐地说:“进不去就回来。”
余生应了一声,叩了三个响头,提起箱子出门。
这一次分别,若无意外,再见就是五年后。
文青背对着他拭去眼角的湿意,“千万别去找……她,也别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身体轻轻颤抖着。只是一个“她”字,就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满腔的各种情绪。
“知道了!”
余生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地喊道。
……
一直以来,燕京学院都是南秦名声最盛的修行学院,它几乎聚集了整个南秦最有修行天赋的年轻人,学院的占地面积也远远超过其他学院,而且跟南秦皇宫只隔着一道墙。
……
小马车颠簸了两个多月,车轮滚过南秦的半边领土,余生从钟启来到了燕京。
出发时是卫文历十七年春,到达时已经是仲夏。
付了马夫路费,余生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找人问了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