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月下旬,江宁这边才算稍停,盐银、税赋都并归户部,过税也由枢密院直辖的厘金局控制,政事堂及内庭控制不了财权,折腾的余地也就有限……
林缚无需留在中枢坐镇,四月下旬便离开江宁巡视防务,第一站便是沿江东进,先到封国崇州五县,再沿捍海堤北上。
陈华章也覆行在江宁辞行时的承诺,在林缚抵达崇州时,就渡江过来愿为麾下效力,暂时任为参议,随行北上巡视防务。
陈华章少年时游历天下,中年后就住在海虞,很少外出游走,淮东这些年来的种种变化,陈华章自然都有听说,倒没有亲眼见过。
两淮捍海堤要远比想象中宏伟——事实上,捍海堤修筑之初,堆泥筑堤,但后期每年都从堤内屯寨抽调大量的钱粮进行加固而维护,已经形成一大段一大段、外石内土的混合堤,在浪急波险的地段,在大堤外,还消波曲堤。
以捍海堤为核心的东海驿道亦已建成,每行数十里,便有一处热闹不下小县的大集镇,这样的繁荣,却是林缚在短短数年间铸就。
海虞临海,海潮之患,陈华章感受极深——要说洪涝泛流,熬过去,还能增加土地的肥力,通常在洪泛之后种麦、种棉,都能有好收成;让海潮灌进来,整片田地就变成咸土,寸草难生。
海滩如此辽阔,也非年年都会遇到大潮,但这些咸土种稻麦,一年能有七八斗的收成,就要谢天谢地了。一般说来,在近海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纵深里,要是没有捍海堤封住海潮,只要给大潮灌上一回,土质就会变得极差,非短时间内施肥能够改善。
海滨民众之苦,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连走数十里,堤内的麦田长势都十分喜人,陈华章终是忍不住下堤抓了一把土伸舌舔舔,涩,但咸味不重,问林缚:“有一事,华章要请教主公?”
“说来听听。”林缚见陈华章下堤尝土,但真是能干实事的人,笑着让他说来。
宋浮袖手站在一旁,此次巡视,谋臣里就宋浮随行,高宗庭留在江宁处置军机。
“大堤筑成或许不难,堤内换土却非易事,”陈华章问道,“大堤筑成也就几年,麦田长势不应这么喜人才是……”
“说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每季夏汛之时,诸屯寨都会做一桩事,”林缚说道,“都会开内河堤泛洪,控制洪水从咸土泛过,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淘土,一是积淤。随华文西进庐州任府参军的朱艾,此法便是他提倡,确实有效——行过淤与未过淤的堤内屯田,产粮差距非常明显,如今这堤内田,差不多都能称得上熟地。”
宋浮心里感慨:崇观十年,林缚刚赢得淮泗大捷,手里又控制津海粮道,换作别人,早就招兵买马扩大地盘,然而林缚却能忍住不扩兵,将从津海粮道里得来的一百多万两银子,都用来修筑捍海大堤、兴修水利等事上。
崇州五县不算,从运盐河口往北,一直到盐渎的清江浦,捍海堤长两百里,再加上对清江浦两岸的修提,新增的粮田就在两百万亩左右。更为重要的,历来都是咸苦之地的建陵、皋城、盐渎三县,数以百万亩计的劣田,耕种状况得到很大的改观,粮食大幅增产。
林缚在淮东推行新政,重新清量田亩,清查地方势力瞒占的粮田,对粮田重新进行分等,新核税赋,使淮安、海陵府的岁入大增。
林缚也能克制,将新增的税赋,都大量留给地方,用于水利、道路等事务,这实际进一步增加了两府的税赋潜力。
要不是如此,即使淮东每年能从海东、南洋等地购买近百万石米粮,江南七府这次的粮荒也不会那么容易轻易熬过去……
最缺粮的还是江宁,江南其他地方粮价高,但缺口不大,总共能有个上百万石粮输入,就能得到很大的缓解。而江宁除数十万难民不算,仅江宁城里十六万城坊户,每个月就要三十万石米粮输入,才可能将粮价压下来。
战后江宁粮价一度冲高到一升百钱,随着后期的限价以及淮东放开对江南的粮禁,不仅江宁的粮价降到战前的水平,与崇州挨得近的平江府,粮价更是回落到一升十二钱的低位上。
短短三个月里,每个月从崇州、海陵、淮安等地输往江南的米粮,都在百万石规模。
虽有解开粮禁,有推高淮东的粮价,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再者适度的提高粮价,也是淮东商民受惠,更主要的是以此可以推见淮东民间储粮以及运力的充足。
徐州地区在经过一年多休养后,生产有所恢复;杭州、湖州以及会稽等府与战区脱离,闽东地区也将进一步稳固,直接缴纳的税赋,也许大不如以前,只要民众手里有余粮,要拿出来换其他生产物资跟生活用品,就能有大量的粮食进入官储或流入其他缺粮地区进行调节。
实际上,从夷州岛年初时就已经有粮食往闽东输入了。
只要熬过春荒,待一季麦子收割入仓,情况就会得到进一步的缓解,也许到那时候,就可以正式去制定彻底靖平闽赣乱事以及北伐的计划了。
现在还不行,各方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