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能轻易言弃啊。让末将带人上去打,不能将富阳夺回来,愿提人头来见大人!”一员左臂拿夹板裹住挂在脖子上的虬须武将涕泪纵横,跪在董原面前,苦谏要将富阳战事继续进行下去。在他身后,还黑压奢的有十数员将领一齐跪地求战。
这些将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甚至有几人断臂残肢,脸上神色坚毅,没有畏战之意。
富阳战事进行到这一步,新募兵卒在残酷的镇压下,还不断有逃亡的现象发生,董原身边的武将却是越战越勇,许多人的部众都彻底打残了,也不肯撤走。
董原以江宁兵部右侍郎衔兼领浙北制置使,是江东有数的权势人物之一。此时的他在甲衣外披着紫衣蟒袍,坐在楠木公案前面沉如水,剑眉下的眸子黑沉沉的,仿佛深潭寒泉,面对诸将慷慨激昂的请战,只是一声不吭。
陈明辙看了唏嘘不己。
董原率部攻陷上燕坞的时机太晚,在打通支援富阳的通道时,富阳守军伤亡过半,仅北城门未失。
在过去五六天时间里,在狭小的富阳北城区域,董原先后投入不下两万人马的兵力,仅昭武校尉以上的武将,就战死六人,犹不能使控制区域增加一尺一寸。
奢飞熊也是当世有数的名将,不是蠢蛋,他很明显是有意利用有利于己的地形以及兵力上的优势,将富阳城作为绞杀浙北制置使司生力军的屠杀场。
董原此时在上燕坞及附近防寨,还有一万五千兵马能调,但是将这些兵马拼残,不要说夺回富阳了,连守杭城、嘉兴的兵力都会严重不足。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奢飞熊从西线调来的精兵强将越多,浙北形势也将越加不利。
陈明辙相信:换了林缚率淮东军过来,富阳战事也不会有比眼下更高的结果。
单就以治军、领兵打仗的能力而论,董原也许不会比林缚稍差;林缚崇观八年乡试中举,董原其时已是维扬知府,甚至林缚就在董原的治境里遇到海盗劫杀。
过去五年时间,董原从维扬知府升任江宁兵部右侍郎兼领浙北制置使,崛起的速度不慢,但相比较林缚在淮东创造的奇迹,却差得太远——董原差林缚到底差在哪里?陈明辙心里暗暗思量这个问题。
“我意已决,”董原缓缓开腔,声调悲凉沉壮,道,“既然已经有了撤守的念头,再硬着头皮打下去,军心也会受到动摇。再说,以后不是没有夺回富阳的机会。督帅在东闽时,就与我等说过,虎狼之师不仅要善于打胜仗,也要善于打败仗——我输得起,尔等就输不起吗?”
堂下诸将皆虎狼之士,董原一席话却是让他们中许多人虎目含泪。
董原这时候看向代表淮东军来联络的指挥参军陈恩泽,说道:“富阳一战,浙闽军打了这一步,已经是尽力了,接下来还要看你家林制置使运筹帷幄了……”这句话里饱含着说不出口的苦涩与嘲讽。
“恩泽即刻回去禀知我家大人!”陈恩泽抱拳说道。
董原挥了挥手,接下来与诸将商议撤退事谊,要防备给奢飞熊抄了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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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北军从富阳战场撤出,奢飞熊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登上富阳城北城门楼子,星月下,城头厚厚一层血肉已经凝成紫黑色,血腥气比他以往所经历的任何一处战场都要浓烈,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那些给驱赶来收拾战场的县民,神情麻木,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心。
北城外,浙北军的殿后兵马正有序撤走,奢飞熊也放弃派兵追击的念头,只等董原自己撤出上燕坞,再派兵进占,届时就算董原在东面还派兵驻防,他也能打通北进临水的通道。
奢飞熊投入攻打富阳的精锐,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兵甲武备,都要超过浙北军许多,但始终担心淮东军会从东面抄后路,将卒战志反而不如浙北军坚定。
这一战,对浙闽军也很不轻松。
持续几日的血战,将浙北军差不多近三万人数的兵马打残,此战过后,董原手里的兵力不会超过两万,但浙闽军的伤亡也超过万人,而且多为十年东闽战事生存下来的八闽精锐。
这么狭小的战场,这么短的时间里,填进去这么多的人命,也是罕见。
只要处于扩张期,伤亡再重,兵力也会很快弥补上来,但失去明州府、闽东过来的海路给彻底斩断,仅从仙霞岭与闽北联系,会稽以西还能维持多少兵备?西线要撑开更大的空间,才能弥补失去明州府的损失。
“都督,再不派兵救嵊州就来不及了!”浙东都督府长史田常步履踉跄的爬上城楼,拖着哭腔请奢飞熊出兵救嵊州!
两浙战事,田常叛投,陷两浙郡兵于大溃败亡,嵊州田氏随后也选择举族归附奢家,获益甚多。不仅在嵊州趁机大肆侵占田地,田常出知明州府,田氏也趁势向外县扩展,崛起为明州府首屈一指的豪族。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田氏风光还没有三年时间,明州府就给淮东军偷袭而陷落大半——这样的结果,谁愿意面对?
慈溪、上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