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祖微微一叹,见陈华文有所不解,说道:“这两年来,崇州牢城接收的流刑犯里,因生计唯艰而叫歇闹事的匠户越来越多,陈大人所言,只是更加证实我们的推测罢了。”
不仅仅只有活不下去的农民会举旗子造反,城里活不下去的城坊户也会闹事。
“叫歇闹事”其实就是后世的“罢工”。
虽说当世还处于农耕社会,但江浙之间已经出现当世罕有的城市群。
江宁的城坊户高达十六万户,维扬的城坊户高达八万余户,平江、杭州两城的城坊户都高达四万余户,海虞县城的城坊户也高达万余。
如此庞大的城坊户数量,一方面是江浙地处富庶,有田地、雇人耕作人家,都习惯住到城里享受;另一方面就是江浙手工业、商品经济发达,大量的城坊户不用下地劳作,就能从事织染等业为生。
陈华文说平江府有半数城坊户依赖织染为生,并没有夸张的地方。
大宗商品贸易受挫,而米价持续上涨,手工业从事者受挫最重,大多数人维持生计都难。
农户吃不了饭,没有活路,会举旗造反。这些城坊户断了生计,难道就会坐以待毙?
“海东的丝价是高,要比江东高出数倍,但海东能承受的量很有限,差不多三四千担就饱和了,”林缚跟陈华文说道,“平江府每年大约能出多少生丝?两万担还是三万担?”
“每年产丝约两万八千担左右。”陈华文说道。
平江府绸业会馆,陈家居首,平江府的生丝产量,对外人是个谜,陈华文心里是清楚的,平江绸业这两年如此惨淡,这个数字也没有必要瞒过林缚。
“跟我料想的差不多,”林缚说道,“海陵府加上淮安府的量,都不足平江府五分之一,平江府的生丝产量是太高了!我可以每年从海虞吃进两千担生丝,这差不多是我能力所限,我毕竟要保证海陵、淮安两府不出乱子……”
陈华文也不敢贪图太多,淮东能帮着消化两千担生丝,差不多就能解决陈家的问题,这时候都是各扫门前雪,能解决陈家的问题就足够了。
当然他更关心淮东开出的生丝价格,他突然又觉得难以开口,因为淮东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获得更便宜的生丝。
林缚倒是看出陈华文眼里的迟疑,说道:“生丝价格,我不会给你太高,但也不会太亏待陈家,毕竟这两年陈家帮淮东不少,”侧头问林梦得,“平江府的上熟田种桑养蚕能产三斤生丝、三石粳米,我们就照一斤丝一石米给海虞算丝价可好?”
“可以!”林梦得说道。
林缚又问陈华文,说道:“海虞能不能接受这个价?”
陈华文还没有贪心到淮东能直接允许陈家派船运丝出海,林缚给的这个价,实际已经比现在的市价高出四五成。关键是以后米价上涨是个大趋势,林缚答应以米折丝,陈家就不用担心米价上涨会使丝价暗跌的问题,这个好处更大。
“制置使如此信义,海虞感激不尽。”陈华文说道。
林缚笑了笑,说道:“投桃报李也,陈大人无需客套。”
林梦得倒是暗暗心痛,淮东完全能够从市面上获得更廉价的生丝,即将淮东收购蚕茧,自产生丝,也仅有给陈家丝价的半数。
银价即将失衡,米粮将成为衡量资源稀缺的新标准。淮东刚刚从藩楼、从虞东宫庄手里获得三十万石的米粮储备,林缚这时候就承诺每年拿二十万石米从陈家手里购入二千担生丝,叫林梦得如何不心痛!
但是权衡利弊,不能单纯的局限于金钱效益,经济崩溃的陈家跟海虞,对淮东没有半点好处!
林缚首先要陈家支撑住,将董原的触手挡在平江府之外,就要帮助陈家渡过难关并将海虞军掌握在手里,也要让包括粟品孝等非海虞系将领,都能团结到陈家周围。
若是陈家完全依赖淮东的支持才能勉强将海虞军掌握在手里,无疑等于命脉给淮东抓在手里,将会在更多方面配合淮东的行动。
陈华文、陈明辙以及陈氏的现任家主陈华章,在吴党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陈家能够继续掌握海虞军,也是吴党势力进行权衡的结果。
以往的恩怨不消说,东阳系这时候更需要跟吴党同气连枝,来对抗宁王府一系。
“以前,得陈家及海虞诸家支持,我军才能在嵊泗站稳脚跟,”林缚说道,“如今军司能每年从海陵府多获得一些粮饷,嵊泗那边就不用再劳费海虞了,但之前的帮助,我跟军司诸员,都牢记在心……”
以往海虞等县要淮东庇护侧翼,所以每年按照实数给淮东在嵊泗诸岛上的驻军补贴钱粮。如今海虞要扩增兵员,自身钱饷也紧张,再说增兵后,自身实力加强,也就不需要淮东再帮着庇护侧翼。
陈华文这次过来,是希望取消以往对嵊泗防线的钱粮补济。不过也难开口,没想到林缚主动提出来。
即使晓得林缚是极力修复东阳系与吴党的关系,但能如此轻松,陈华文与陈明辙叔侄还是觉得林缚通情达理,要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