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也不靠岸,马队停在远处,也不靠近,看着几艘小船往这边驶来,马队才过来汇合,他们忙去都亭院里将整日喝得醉醺醺的旗头拉出来。
“我们都是些穷鬼,海盗上回是犯了病,才会上岸来打劫,好在爷爷带着你脚跑得快,也没有什么损伤,这时候拖爷爷出来做什么?”旗头对手下人将自己从凉榻上拖下来,颇为不满,磕磕绊绊的从小路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待看到骑兵,也是惊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几分。从东面过来,几乎没有路,都是杂草灌木丛生的荒地,船队走江道,还容易理解,这队骑兵费这么大劲,走陆路过来做什么?有什么必要,拿娇贵的骑兵在荒野里探路?他识得字,虽说船离得远,看不清旗上的大字,但是旗帜形制及图色,他还分辩清楚,脸上惊疑不定,好一会儿才装作粗蛮的说道:“鸟他娘的,是官兵!看样子来头不小,你们都守着规矩,跟着我叩头问安,不要多嘴多舌,不要等会儿挨了鞭子,怪爷爷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们。”
船靠上岸,林缚跳下船来,踩着松软的沙滩上了岸,看着过来迎接的旗头,问道:“江门都亭负责的不是有个都卒长吗,他人去哪里了?”
“回禀大人,王都头这几天去鹤城司,小的王成服,是个旗头……”王成服叩头问安,不要说停在江心的船队,岸边的骑兵靠近过来,两百多人是枭勇雄健,杀气腾腾,问话的官老爷左拥右护,穿着五品以上朝臣才能穿的绯色官袍,他根本不敢多嘴问林缚的来意。
“我是靖海都监使林缚,巡江来此,”林缚说道,“既然王都头不在,有些事情问你也一样……”
林缚报了名号,王成服也是赫然一惊,下意识的抬头打量起林缚,转念才意识到这极为失礼,吓了一身冷汗,忙将头叩到松软的沙土上:“小人王成服拜见名振天下都监使大人,今生有眼目睹都监使大人的神采,真是此生有幸,大人有什么训示,小人知无不言。”
林缚见眼前这名旗头四十岁左右,看上去黑瘦干瘪,只穿了半截子兵服,腰间也没有系佩刀,大概是嫌麻烦,满嘴酒气,想来是午时喝了不少酒还没有醉酒,说话却像是读过书,除了王成服不像个样子,围过来的十几个盐丁倒还有些精神,不像普通杂兵那么松松垮垮。周围的草场户汉子衣着都破破烂烂,但是身体都还精壮,日子想来没有表面上那么清苦。
林缚坐到沙埂地上,拍了拍身前的草地,跟王成服说道:“你也坐下来回话,”又颇有兴趣的问道:“你读过书,怎么在这里做旗头?”
“小人跪着回话就好,”王成服毕恭毕敬的回道,“小人早年读过书,在家乡犯过事,发配来充军,只因读过几年书,到江门来给王都头当个副手……”
“犯过什么事,充军充几年,到鹤城草场几年了?”林缚追问道,没那么好给王成服含糊过去。
王成服即使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得不如实回答,他知道林缚能轻易调到自己的卷宗,万一林缚聊来无事惦记上自己,不是自找霉头?回答道:“小人是西秦凤城人,犯奸/淫罪,给夺了功名,勉强保住一条命,刺配永充,到鹤城草场有八个年头了……”
西秦判流鹤城草场充军,算是流远边,林缚也不细问王成服到底是犯了什么奸/淫。当世对男人是宽容的,有功名在身犯奸/淫罪还给判了刺配永充,多半是奸/淫权贵的妻女,遭到报复。林缚眼睛盯着王成服细看,脸颊上是有刺字,只是时日长了,不那么明显,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少得多,流军混上个小小的旗头,还能喝得醉醺醺的过活——这年头酒水即使是私酿也是奢侈物,这个王成服即使给永充流配之刑压得出不了头,也应该是个人物。
林缚明面上选择在江门岛建牢城,实际盯上了北岸的这片土地,盐铁司那边也打好了关系,相关人等都会装聋装哑不理,但是林缚就怕在下面遇到明白人,让事情捂不住,对这个王成服不得慎重起见。
林缚眼睛瞅着王成服,笑道:“闻着酒香,想来都亭院里有好酒,王旗头不会介意分我一杯?”
王成服脸色微变,不知道是福是祸。
草场范围广阔,开垦一块地种些稻麦树果,也绝无人知晓,即使巡视来的上司无意撞见,只要这边每年都按时交够足量的草料,其他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要从这里分一杯羹。
王成服到江门都亭来已经有六载,从他来第二年,这边就辟了私地种粮,开始酿酒自饮,每年也往鹤城司送百十坛好酒,相安无事,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
私酿是重罪,王成服已经是永充刺配,要是林缚在这事上跟他较真,哪怕王成服是从犯,也是斩立决的判罚。
王成服摸不清林缚的来意,听他说是巡江路过此路,闲来无事讨一杯酒水喝,听上去无害,但真是要刁难这边,自己便成了任他宰割的鱼肉。要是林缚是个贪婪之人还好,不过受些盘剥,要是林缚是个锐意仕途的清廉官员,王成服就要担心项上的人头了。
林缚窥着小径,往都亭院方向走去,王成服心里忐忑,却又不敢阻拦。林缚是从五品封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