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苏西航的手是他身上最漂亮的东西,洁白修长又灵活。哪怕剖开这世上最肮脏可怖的脏腑,却能带出亡魂的执念和正义的讯息。
我从没有因为他是法医而对他接触的那些异类恐惧产生过厌弃,相反,对他的手指……常常玩弄到爱不释手。
“苏西航你疯了么!”我大吼一声,眼看着那断指之下血泊淋漓,我瞬间停滞了呼吸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按到。
我不知道他有多疼,只觉得那惨白不堪的脸上跳不出半分生气的敏感神经。
他的呼吸很平静,眼神很茫然,就好像在很认真很认真地确认着痛感。
上车之后,他跟我说:“其实一点都不会痛。至少……没有以为会永远失去你的那一瞬间,心里痛得厉害。”
大夫说送来的及时,断指可以接上。但美观总是影响的,而且灵活度也是要看后期的理疗恢复。
我说他是医生,以后还能拿手术刀么!
“法医。”林语轻靠在墙边,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给尸体划肚子要那么好的技巧干什么,没残废就不错了!”
我垂着头,咬唇不语。半晌才说,他以后可能做不了法医了。
“你要去揭发他?”林语轻瞪了我一下。
我说当然不会。可是对他来说,有些东西一旦变质,他心里这道关卡就过不去。
“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比我了解他。以后的事,麻烦你这做兄弟的多提点开导他了。”我理了理被泪水弄得胡乱不堪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林语轻,如果他大哥没了,你是不是……就算他大哥了?”
“我算他大叔!罗绮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转身的一瞬间,林语轻突然就冲我吼:“无论苏西航做了什么,他的本意都是在保护你,你听明白了没有?
苏明辰为什么要走这个局?明丽丽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法律上都不再有时效性。他咬着这件事不放,明显就是要借你们的手来——”
“林语轻你们说话负点责任好不好!”一听这话,我也火了:“黄健斌杀了我爸爸,你们所有人都在瞒我,现在还要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什么保护!
苏西航已经做了选择,既然要保他爸爸。那他后半生用什么来面对我,面对我妈,面对我家!
我当然明白苏明辰的用意,明白他这一局一旦开了就无法叫我们任何人全身而退。可那又怎么样?黄建斌就是杀了人!我们就是中招了……也怪不得旁人。”
林语轻一拳捶在墙上,看我的眼神略有点恨铁不成钢:“罗绮,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时候真相本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为真相而付出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你要是想不明白,就当苏西航这些血都白流了。”
临走之前,我站在门口看了看苏西航。我突然想不起来我们上一次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誓言是在几天前了。
那时我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他,违背誓言我宁愿死。
他说他不许我发这样的誓,他宁愿选择不要我……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脆弱的?也正是因为太脆弱,才被我们无休止地用假象来包装和珍藏吧。
我要在他苏醒之前离开,否则我怕再看一眼他那双悲伤的眼睛,我就走不掉了。
我搬走了,搬回我自己的家。我没必要刻意躲到苏西航找不到我的地方,因为我了解,他是不会来找我的。
杨威集团距离我家有点远,我开车过去需要四十多分钟。
第一次站在这个办公楼楼下的时候,我满脑袋都是苏西航在这里中枪的场景。
位置,画面,一一都能还原。我走到正厅那些花岗台阶的时候,还能看到石缝里隐隐的,清洗不掉的血迹。
一个冬天过去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也冲洗不掉,就像烙在我心里的那个名字和笑容一样。
我很好奇地问过他一次又一次,临死的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什么。
苏西航很如实地回答:“在想怎么才能不死。”
我说你就没想过到我么?
“想你会让我呼吸不畅,那种场景下,再不畅我就真挂了。”
我很难受,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就这样跟苏西航分开了而难受。
而是因为,当我跟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人就这样分开的时候,除了难受——生活竟没有别的什么改变!
他如我想的那样,没有来找过我。电话,短信,都没有。
像死了一样……
上班的第一天杨慧心就问我,你跟苏西航是不是不在一起了?
我说我脸上写着的么?你该不会是通过戒指来判断吧?我是药剂师,上班是不能戴首饰的。
“你脸上不再出现那种动不动就咬牙切齿的神情了,”杨慧心说:“我想,每个爱上过苏西航的女人,都会在日常中不自觉地表现出那样的面部抽搐。”
“谢谢杨总对我前夫的最高评价。”我抱着酒精灯就进实验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