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来虽似凝视着飞尘，其实张千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未能逃过他眼里，说到此处，张千面上神色果然已有些变了。
刘新立刻道：【是以据我判断，那可怜的妇人，必定也与十常侍有些关系，她那可怜的模样，只怕是装出来的。】
说完了这句，他不再说话，目光也已回到张千脸上，张千嘴唇紧紧闭着，看来有如刀锋似的。
他面上却似凝结着一层冰岩——马车前行，冷风扑面，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都想瞧入对方心里。
张千似是要从刘新面上的神色，猜出他已知道多少？
刘新便自然似要从张千面上神色，猜出他究竟肯说出多少。
良久良久，马车又前行百余丈。
终于，张千面上的冰岩渐渐开始溶化。
刘新心已动了，但却勉强忍住，只因他深知这是最重要的关键——人与人之间那种想要互占上风的微妙关键。
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忍不住说话，张千便再不会说了。
张千终于说出话来。
他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道：【不错，那妇人确是我门中之人。】
刘新怎肯放松，立刻追问：【你在阉党下掌管钱财，位居要辅，那妇人点头之间，便可将你钱财要出，她地位显然不在你之下，她是谁？莫非竟也是士农工商四大使者其中之一？但她却又怎会是个女子？】
他言语像是鞭子，一鞭鞭抽过去，丝毫不给张千喘气的机会，所问的每一句话，又俱都深入了要害。
张千又不敢去望他的目光，默然半晌，忽然反问道：【你可知普大之下，若论易容变化之精妙，除了‘巫山行云’一门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刘新微微沉吟，缓缓地道：【易容之学，本不入流，是以易容术精妙之人，未必就是名家……】
张千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扬起马鞭，重重往马股抽下，怎奈这匹马已是年老力衰，无论如何，也不快了。
刘新目中泛起兴奋之光，道：【是了，诸子百家中名家，不但易容之术精妙，举凡轻功，暗器、迷香，以致大小推拿之学，亦无一不是精到毫巅，武帝年间，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名家追名逐利，学术功夫大半属于阴损，是以遭了天报，一门死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家想必多少还有些后人活在人间，以他们的声名地位，若是投入十常侍门下，自可列入四大使者其中。】
张千还是不肯说话。
刘新喃喃道：【我若是十常侍，若有名家的子弟投入了我的门下，我便该将什么样职司交派于他……】
他面上光采渐渐焕发，接着道：【名家并不知农事，而以十常侍贪婪秉性，钱财也必定归其亲属……想那名家中人，也过不惯工匠寒苦生活，但若要名家子弟，为十常侍搜集天下之名士，【士不可辱】这职位只怕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是么，你说是么？】
张千冷冷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这都是你自己猜的。】
刘新目光闪动，仰天凝思，口中道：【我若是名家子弟，要为阉党到天下搜集拉拢名士，却又该如何做法？该如何才能达成使命？…】
他轻轻颔首，缓缓接道：【首先，名门世家之人必不屑与阉人为伍，只因士不可辱，名士必有傲气，不若从其亲属入手，胁之以迫其用。】
张千目光之中，已不禁露出些钦佩之色。
刘新接道：【我劫来士人家属之后，千里迢迢，将他送至关内，自必有许多不便，我必定要易容为贫寒之身……】
他嘴角泛笑，又道：【最好再将借来的亲属易容奇丑无比之人，教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若怕那人挣扎不从，自也可令他服下些致人瘫哑的迷药，好教他一路之上，既不能多事，也不能说话。】
张千长长叹息一声，回首瞧了那正在敞篷车厢里沉睡的孩子一眼，口中喃喃叹息着道：【你日后若有小友一半聪明，也就好了。】
那孩子连日疲劳，犹在沉睡，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他的话本也不是对这孩子说的——他这话无异在说：【刘新，你真聪明，所有的秘密，全给你猜对了。】
刘新怎会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微微一笑道：【回头吧。】
张千皱眉道：【回头？】
刘新道：【方才跟随他那两个女子，必定都是世家名门的子女，我怎能忍心见到她们落入如此悲惨的境遇之中。】
张千忽然冷笑起来，又回首望望孩子，道：【你日后长大了，有些事还是不可学小友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你也必需牢记在心。】
刘新微微一一笑，不再说话，车子亦未回头。
过了半晌，张千忽的向刘新微微一笑，道：【多谢。】
刘新与张千相处数日，张千只有此刻这微笑，才是真正从心底发出来的，刘新含笑问道：【你谢我什么？】
张千道：【你一心想追寻阉党余孽的下落，又明知那公孙辩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