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卫建昌城中军大帐。
范文程意味深长地看了代善和豪格一眼,旋即转头对洪承畴道:“此番,大金国大汗听说亨九先生高风亮节,心中甚感钦佩。大汗本欲在建昌亲迎先生,但因明主三度派来使者议和,大汗不得不先回沈阳处理此事……”
范文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洪承畴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天子遣使议和?!”
“是明主!”范文程一本正经地纠正着洪承畴的称呼,俨然早就不将崇祯看作什么“天子”,只配称为明国之主。
洪承畴也没功夫与范文程争论这些无谓的称呼。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很快,洪承畴重重地摇了摇头,压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范文程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又不像空穴来风的样子。他想问个清楚,却明知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问话的资格,只得忍下了,任凭心中难受的感觉弥漫到了全身。
范文程非常老辣,他没有再继续与洪承畴说话。而是径直和代善、豪格说起话来。这几人偏偏又以满语交谈,洪承畴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耳畔一阵叽里呱啦的胡响,心里便分外的烦躁难受,强忍了许久才像是欺骗自己似的找到了一句纾解情绪的话:
“我只自求一死便是,心里还放着这许多事做什么?”
这么一想,洪承畴的内心果然平静了一些,耳边响动着的满语也就不那么难听了。他脸上的神情便登时变得更加的正气凛然,“视死如归”。
等到范文程派人将丰盛的美食摆到洪承畴面前的时候,他索性一口也不肯吃。甚至把两只眼睛都给闭上了。即使是连范文程亲自到他跟前来殷殷劝食,他还是满口的一个“死”字,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情景把大阿哥豪格看得急了,他一把拉过范文程来,悄悄地对他说:“范先生,这可如何是好?父汗交待要好生将他送到沈阳,招他归降……这才走了一半路程,他就要寻死觅活?”
范文程微微一笑,用更小的声音道:“大阿哥且宽心。他这是在做戏,延庆州大战到现在已经十数日了。他若真的要为明国尽忠殉职,被俘当天就可以绝食,哪里还用得着大老远的来到这朵颜卫的建昌城外才开始绝食?”
豪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若真的想死的话,早就死了--而且。这一路上也没听见他想死啊!这会子如此矫揉造作,只怕是他想跟我们谈条件呢!”
顿了一顿,豪格皱眉对范文程道:“都说汉人奸猾,心眼多,难对付,看来果真如此!洪承畴这人也只有范先生您才对付得了!”
话一说完。豪格忽然意识到范文程也是汉人,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范先生何等人也,自然选择性地“压根也没听见”,他转身请示了代善,由礼亲王代善出面下令将洪承畴押到帐后关了起来。
范文程与代善、豪格将那丰盛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酒过三巡之后,才慢悠悠地去找洪承畴--有些时候太着急反而不好,晾一晾他,效果会好上许多。
到了帐后的囚禁处,范文程不急着现身,而是先闪在一旁,偷眼窥视着洪承畴的反应。
表面上,洪承畴是正气凛然的,他盘腿端坐,像个入定的老僧一般。但是,范文程仔细看时,却发现了洪承畴平静外表中展露出的一个破绽--洪承畴垂下的眼皮虽然没有张开来,却不时的发出抽搐,像是眼睛自己想睁开,却被理智强迫着关闭一样。
“哟呵--天人交战呢?!”范文程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看向洪承畴的眼神深邃了起来。
不多时,范文程想好了对策,径直走入了囚帐。洪承畴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范文程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重头话且不急着说,只闲聊似的与洪承畴谈古论今的讲起学问来。
不得不说,范文程也是做足了功课的。要说学识,他一个大明朝秀才出身的破落读书人,怎么也够不着两榜进士洪承畴。不过眼下彼此身份特殊,洪承畴压根也没听范文程说些什么,只“唔唔唔”地敷衍着他。
范文程骨子里还是带着一丝自卑,一厢情愿地将洪承畴的支支吾吾,当成了自己“学识”可以与他并驾齐驱,内心着实爽了一把。
不过范文程很快“悲哀”地发现,洪承畴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是饿得有点狠了,整个人都有点蒙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