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最落魄不过命丧韶光。听了东方墨隐的话,诡无忧终是清醒,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锦罗华未寒的尸骨还在凤荣殿摆着,她在这里哭哭啼啼又成什么样子?
诡无忧擦了擦眼泪,强打起精神来要领着挽情与文修去凤荣殿处理锦罗华的殡葬事宜。
“无忧,朕自会着人去办,你何必为那件事操劳?”东方墨隐拉住诡无忧的手不许她走。东方墨隐见过自尽而亡的人有多么可怕,所以他不希望诡无忧去经历这么一遭,即便她现在因了徒玉轩得了那解药,她也不该再去见锦罗华的。
“皇上,这是臣妾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心意了。您就让臣妾去吧。”诡无忧微微皱着眉头,显然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东方墨隐也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是也不松手,就这么望着她。
两人还从未因为什么事这样僵持过,挽情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直到徒玉轩进了这外殿。
“无忧,皇上既不让去,你不要去便是,且不说皇上是怕你累着,就算是锦罗华,也未必想要见到你。”徒玉轩顿了顿,看着诡无忧脸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又继续说道,“皇上,现成的道人在这里,法事就交给我来做吧,您也不必烦扰。”
“那就有劳徒先生了。”东方墨隐说这话的时候,仍是紧紧拉着诡无忧,可见他有多么不希望她去。
其实,东方墨隐听了祝文修说有人自尽,他的心比诡无忧还要乱,轰然之间好像回到了旧时岁月。
那一日,年仅十二的东方墨隐不过偷偷溜进皇宫来,却听几个奴婢说闲话,冷宫人已自尽。当时年幼的他如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昏地暗,黑暗尽头,母亲正对自己温柔笑着。
东方墨隐好似意识不受控制一般,循着母亲所在的光亮处跑去,待醒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冷宫黑漆后门旁。
里面只有几个老妈妈在忙着,一口黒木棺材停在穿堂小院里,棺材盖摆在一侧,几个老妈妈也是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做着活,趁着她们去堂屋时,东方墨隐溜到了棺材旁,那棺材太过高大,又架在两个条凳之上,东方墨隐只有踮着脚才能看见里面。
不过一眼,东方墨隐便再也忘不了。对东方墨隐而言,母亲总是温柔微笑着,不论旁人给她多大的委屈也要咽到肚子里,那张脸温婉美丽。可棺材里躺着的人面色惨白,嘴唇乌青,好似还有些浮肿似的。东方墨隐紧紧扒住棺材边沿,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很快,那几个老妈妈便回来了,东方墨隐连忙一个闪身跑到了黑漆门外。母亲的声音好像响在耳畔,她说,“吾儿,你要好好活着,看这东方家的天下能成几何。”东方墨隐跌跌撞撞逃出了这皇宫,他等着皇上下旨让他披麻戴孝,但等了三日,未等来片言只语,好似那日里看到的棺材与人都不过是自己噩梦一场。
十二岁的东方墨隐沉默三天,这三天里滴水不沾颗粒不进,身着素缟熬了三天,终于还是在朝堂之上问了自己生母之事,却换来一句“染病身亡,为了防止疾病传染所以早早便殡葬了,东方墨隐已交由皇后教养,特准不必守孝。”
东方墨隐立在朝堂之上片语不发,唯有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只听“退朝”二字,东方墨隐心里便觉得自己成了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之后的日子,哭也好,笑也好,都不过是遵从了母亲那句好好活着,直到见了诡无忧,从诡无忧身上接受到真正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锦罗华自尽,东方墨隐并没有太多伤感,自从亲眼见了母亲去世的模样,他早就麻木了人生人死,能刺痛他最后一根神经的只有诡无忧是否安好。
一直被东方墨隐拉着手的诡无忧看他失神,脸色又十分难看,便轻轻晃了晃胳膊,“皇上,臣妾不去便是了。”
东方墨隐沉溺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不能自拔,好像有一只手想把他重新拉回到那段行尸走肉的时光,幸好,诡无忧在,幸好,无忧将他拉了回来。
回神看着满是担心的诡无忧,东方墨隐才觉得忽然有了能够呼吸的能力,刚才宛如有手锁喉的感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东方墨隐沉默地将诡无忧抱紧,心里只想着,幸好,诡无忧还在。
徒玉轩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东方墨隐抱在怀里的那个背影,他知道,诡无忧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切。这个随他长大的徒弟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锦罗华的葬礼最终行的是嫔妃规格,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无论如何,东方墨隐也算是在诡无忧的劝慰下承认了锦罗华在这后宫的地位,给了这个美好年纪的女子一个安葬之所。
殡葬结束的那天夜里,诡无忧总是不能成眠,不仅是她,东方墨隐也一直抱着她久久不语。
“无忧,朕昨夜梦见朕的母亲了。”东方墨隐轻轻开口。
这是东方墨隐第一次对诡无忧提起自己生母的事,诡无忧猛然一惊,此时她才想到,那青铜鼎上的铭文写道墨氏也是自尽。东方墨隐这几日里虽说照常陪着自己,可心情不似往日,总是透着些低沉,想必是受此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