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大量的经济和人力资源,一旦中央政权崩溃,他们就能立刻以族长为统帅、子弟为将佐、部曲为士卒,组成军队,由于其成员之间在平时已经有相当长的上下级关系,其战斗力是很强的;而在科举制度下,由于智力出现的高度不确定性,很少有某个家族可以在长时间里不断有成员出仕为官,财富和权力是高度流动性的,在基层很难出现像中古时期那种豪强,因此一旦中央政权崩溃,地方便需要相当长时间才能有一个核心完成资源整合,建立有高度组织性的军事力量。换句话说,科举制度实际上皇权是以向庶族地主阶层开放权力通道、国家提供军事保护为代价削弱了其自身的军事力量,从而加强了中央集权。而科举制度被削弱的元代,地方的军事力量就得到了很大的恢复,农民起义军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元的中央军,而是由豪强地主组成的“义军”;同样是在明代,没有执行科举制度的土司地区就能提供颇为强大的军事力量(比如著名的白杆兵),这并非是因为个体的强悍,而是因为其社会结构的高度组织化。(韦伯在这里打一个比方,同样是拖欠租税,明代的地主老爷一般来说是往衙门发一张片子,让衙役们将佃户拖去打板子,坐班房,这时候国家是站在地主一边的,没有国家的力量,地主自己往往是拿佃户没有什么办法的。而汉代、三国,南北朝时候干脆农户就是豪强的部曲,连人身都属于地方豪强,很多时候国家是想方设法阻止豪强去侵害自耕农。不难看出明清两代的庶族地主和封建国家的关系更加和谐了,不再存在汉代那种皇权和地方豪强的激烈冲突,关于后者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史记酷吏列传》。)
“哎!”赵文德思忖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道:“建生,你也是读书人,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情来呢?晋王他对你如此信任,如果你苦谏一番,他不会不听你的!”
“吕公,两个原因!”赵文德冷笑道:“第一、晋王这么做是对的,大明弄到这般田地,最大的问题就是在这些读书人身上,他们拥有那么多权利却不尽一点义务,日子长久下去国家岂能不衰弱?你也看到了,大明并不是没有钱粮,可是连养区区三十万可战之兵都捉襟见肘!为何晋王能养出这等虎狼之师来?还不是他手下不用养这些读书人?”
“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自然是你我都有好处啦!”赵文德笑道:“晋王已经说过了,一旦执行,元老有购买他们产业的优先权!”
吕伯奇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吕公,你想想若是这些人少说也拖欠十几年的税款了,一时间哪里拿得出现金来?这时候就要没收他们的产业,加以拍卖来抵扣欠款和利息!”
“你是说我们可以优先购买这些产业?”
“不错!”赵文德笑道:“吕公,你明白了吧。其实不光是我们,给晋王效命这么多年的将士们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您想一下,这可是改朝换代,开天辟地的事情,若是没有几十万颗人头落地,又怎么对得起这种大事呢?”
听到这里,吕伯奇立刻做出了决定:“好,我明日便和胡公公商量一下,尽快用印。不过这个要一下子全铺开吗?”
“自然不是,没有这么多人手,也没必要一下子得罪太多人,先从京师开始,然后是北直隶,占领一处就从一处开始!”说到这里,赵文德低声道:“吕公,保守秘密,我方才可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吕伯奇会意的笑了起来:“方才?我们不是在谈论芳香楼的清倌人吗?”
九门口。
吴三桂站在山头上,向东望去,在那边隔着一些山头,大约十里以外,隐约地有许多火光。他知道那边便是乱石滩两边对峙的大军了,不时传来一声炮响,他回过头,星星点点的火把串成了一条线,走在曲折的山道上,有时被一些山头遮断,希望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吧!
“吴将军,九门关还有多远?”遏必隆低声问道。
“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了!”吴三桂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答道,他看了看天色补充道:“天明前肯定没问题!”
“那就好!”遏必隆转过身,对身后的士卒沉声道:“传下去,加快脚步,天明前一定要赶到!”
吴三桂听到一声声低沉的传令声在夜空中飘荡,看了看这个女真武士,低声道:“九门关那边险峻的很,若是不成的话那就只有——”
“那就硬攻呗!”遏必隆笑道:“富贵本来就是要用性命换的,有什么好怕的?你我都不是躺在床上老死的命!”
吴三桂被对方这句话激起了勇气,点了点头,束紧了一下腰带,道:“不错,不过也不是死在这里!”
正如吴三桂所预料的那样,他抵达九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现出了一片鱼肚白色。幸运的是,这时候就开始起雾了。在白雾和曙色的交融中,长城一片寂静,只偶尔有鸟鸣的询问声,不见人影。寨门上边仍有旗帜在冷风中摇动,也很朦胧。城上中绝大多数士兵们还在酣睡,既没有黎明的号角声,也没有呼喊声。吴三桂立刻下令士卒在不远的林子里砍伐登城工具所必须的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