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长月城渐起尘嚣,生烟冉冉。
街道两旁已经开市,先是城墙根子下排队的商贩待城门拉闸,借着黎明的微光,沿路占据摊位,接下来他们身后的店铺也逐渐卸掉门板,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商品堆头。雍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他们忍受着官府的盘剥和收刮,忍受着恶霸的欺行霸市,无可奈何地挺住三分堂对存银的拒不清偿……哭过几场,又爬起来,早早出来辛劳,以难以言明的韧性重新振作。
他们口头禅一样说,日子还得过呀。
就这样,他们把长月城内铺满了生气,把长月城外的庄田种上,把孩子生上,把下锅的米算上。
朝阳偏在午门箭楼的一侧,将压在城楼上的云天染得绯红一片,抬起头来,那一片勾角飞檐,朱红梁柱,金花彩绘,说不出的雄奇……像是雍人展现出的内心世界。
要送冠军侯,早起出城,李虎骑在马上,随着董国丈的马车走在出城的街道上,饶有兴致走看这雍都。
他见着的,眼里塞满的就都是草芥般的韧性和没明没黑的勤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认同感。
祖父千里归国,身陷囹圄依然痴心不改。
父亲浪迹中原,被高显东夏的旧权贵看成是白山黑水间的背叛者。
这终是有种难以言明的深层缘由呀。
此来中原,李虎内心中隐藏着渴望。
须知身为雍人,在中原称王才是最高追求,李虎虽不知道董老太爷打的什么算盘,却一点一点接受送冠军侯远行的意图,他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父亲,都想站在长月大喊:认可我父子吧,我们真的就是雍人。
一行十余人一辆车,在城墙下静驻,等候董府家丁与守城官兵放行……
不停有纯黑纯白衣裳的人从面前的路上穿过。
他们不是出城,而是本身就在城内,个个腰挎弯刀,浑身长袍围裹,头脸都包个严严实实,眼神中射着寒光,总让人觉得不那么放心。
官兵已经放行,董国丈掀起帘子要问几句,守城门的军官来到近前,巴结着他交谈,董老太爷后面就把帘子放下来了。
出了城,道路宽阔,可以并行,李虎追到董老太爷的马车旁边问:“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长月不是禁人携带兵刃吗?”
董老太爷笑道:“来朝拜的西方外国人,我们泱泱中国,总要尊重人家的风俗,你们在草原上不是有句话:收走一个巴特尔的弯刀,除非收走他的头颅。”
李虎问他:“西方外国,是哪个国家?”
董老太爷也回答不上,就说:“我哪知道,反正大棉更西。西方哪个外国?你管西方有啥呢?难道你爹还能不满足,带着兵打过去?”
李虎倒没想到打过去,只觉得这波人很是怪异……有点像骨髀色目和口口人。
往西的商团传过来有消息,甚西方有个国家叫大饭。
为什么叫大饭,白吃饭?因为离得太远,东夏之前也算一直偏安于塞北、东北,最近才急剧扩张,与之接触很少,据说他们的君王叫什么哈里发,国内无论贵族还是百姓都是野蛮、无知,偏执还贪财,是个奇怪的国度。
李虎有点警醒。
这国的使臣入朝干什么?要干什么?
难不成西进的东夏威胁到他们了,他们要与靖康结盟?
李虎恭维说:“舅姥爷。您老也是位高权重,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董老太爷没好气地哈了哈手,老掀帘子,寒风卷入,不舒服,他怕拉了面子,就说:“听说了。告状的。告张怀玉的状。说张怀玉不许他们在西域传教,抓了他们好多教徒……他们莫不是和你们东夏早有勾结?也不对呀。他反倒说张怀玉与博小鹿那小子勾结,联手侵害他们……张怀玉与博小鹿勾结?哼哼,他换个人,皇帝说不定会怀疑,说张怀玉,皇帝怎么可能信?张怀玉与你爹的恩怨谁不知道?博小鹿要是跟他眉来眼去,回去你爹说不定就打断他的腿。”
说的是哦。
李虎也听人说过,这个张怀玉该叫姨姥爷,当年在武县抓住过父亲,博小鹿叔父策反谁都有可能,绝不会与他勾结。
想不明白。
特别是传教!
提起传教,李虎就想起道林和尚。
眼看出城越走越远,离这伙人也更远,想来无益,正要把他们抛诸脑后,背后王威惊呼一声道:“城门楼起火了!”
一行人停下来,扭头朝城楼看去,隐隐透出火光。
这还是外城,长月的外城,并非荒芜不毛,才走过里把地,说是野火……也得骗得了熟读兵法的人才是。
董国丈也从车里出来,踮脚望望,下定决心说:“走吧。别看热闹,有官兵呢,你们身份也特殊。不凑那个热闹!”
眼看着他起火?
一行人作势要走。
李虎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调转马头。
他经过王威时,轻声说:“你与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