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傍晚,穿着粉红色睡衣的何雨莲,轻轻踏入楼房顶层上的晒台,来到砌于晒台墙边的花坛前,双目直望着花坛里虽还没枯死,但叶片与梗茎已严重萎蔫而斜躺着的木芙蓉们。
花木也是有知有情的呵,你瞧,没人来看它,关心它,爱护它,它就思念得病恹恹地,好像成了病榻上病入膏肓之人,已现出奄奄一息的样子了。痛望着这样的木芙蓉,何雨莲如此感觉时,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由怜惜而生的哀伤感,随即,俯下身子,伸手,把一根根纤细的小竹签,扦插在扶起的木芙蓉的植株旁,好让它们个个都有个依靠。插完小竹签后,何雨莲站起身,手执水壶微微倾斜,细细的水注,便急急渗入到刚被松散过的泥土里,滋润起渴望着解渴的根系。浇好水,何雨莲坐在花坛边的一块青石板上,凝视着,真仿佛是为了感激她,而很快都抖擞起一点精神来的木芙蓉们,这是何雨莲自出院后,第一次想到久别了的木芙蓉怎么样了,才特意上晒台来看望它们的。
这一坛,到了秋风起,才或展洁白,或显粉红面的木芙蓉,是爸爸妈妈一起栽下的,算来,它们竟也有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度了。若要如霁莲所问地推断,栽下这些木芙蓉究竟有什么意义?想来也确与自己的名字相连结吧。还有,就是爸爸蹲在这里,对着已是少年的姐妹俩,笑着唸过的那首诗的含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自己怎么也忘不掉的情景,爸爸也许是有,顾花,而后借诗之意来对我们的成长岁月,纪实他深心的父爱之情的吧。
“唉——,”这般想来,何雨莲轻轻地叹了口气。如今,妈妈远在罗马,爸爸弄得精神憔悴,他们都已没能来看看这些,当初被他们视同儿女般关心着的芙蓉们了。而霁莲,又哪曾有过一丝的,上晒台来探访探访的心意,要是自己再晚上来,花魂,不都将落葬于这一坛的泥坑之下了。但,看来,爸爸在不太长的时日前,终究还是来管理过这个花坛的,不然,木芙蓉们是怎么也支撑不到今天,自己能上来的这一天的。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久望着面前,一付总显得无精打采的茎叶,何雨莲默唸起这首她也很喜爱读的宋词,而对,本有玉潤般天然之色的木芙蓉,却生于凄凉秋风下,且不肯嫁东风,而只顾殷勤于霜露中的感叹,甚觉,这样的情景感叹与自己心中对木芙蓉的怜悯,是如此地相似乃尔!“芙蓉,莲华也。”头脑里,跟着这句话,随想也跟着跃起之后,何雨莲就由眼见的芙蓉联结到了自己的心思,并展开了近来一直梦牵魂绕着的那些深心的记事:
自己所写的论文《关于创建绿色建筑的事业思考》,其中,“对古典建筑艺术与生态平衡相联系的探索”这一节,正是按着高原指点的方面来探索,怎么借鉴古典建筑艺术与生态平衡相联系的设计问题,最后,竟然确由此而使建筑空间,建筑材料,以及生态平衡与生态系统之间,形成了建筑学和生态学相得益彰的科学新思考。尤其受“一个问题的答案,往往是可以在另一处,原本看来是毫无关联的地方十分惊讶地找到”的启发,自己是时时口咏其言,心惟其义,再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查,方方面面的考察,不拘一格地思索,逐渐萌生出一种具有时代意义的,可推进绿色建筑科学发展的新观念,新理论来。上星期,将这篇论文的初定稿给党委书记兼院长的柯院长看过了,竟也得到他直接的,非常热烈的赞赏和极高的评价。在办公室谈话时,柯院长还说,将要把自己送入一家很著名,极有声望的学院去,进一步地培养成为一级建筑设计师,或者是一级建造师的呢。这是怎么不令人鼓舞又叫人欣喜若狂的前景呵!要知道,造价师、建造师、建筑设计师、监理工程师,都是当今引领行业发展的高端人才。据说,目前在国内,获得注册工程造价师资格证书的,还在万名以下,而熟悉国际造价状况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在国内是难得的人才,是众望所归的人物呀!然而,就在这几天里,正当自己甜蜜地憧憬着自己人生的美好前景间,前天,柯院长在将,无关紧要处稍作一点点改动的初定稿交还时,起初还再次热烈而恳切地赞扬论文,说,这篇论文的论题,雄才大略,理论上是如何如何的别开生面呀;论点,纲举目张,阐述得是怎么怎么的高瞻远瞩呀,总之钦佩之情是溢于言表,言不尽意。可是,在自己十分欣喜地想说出十分感激院长对自己的深厚赞赏时,他却分明说道——要使这篇论文成为这个领域里一篇怎样怎样独树一帜的优秀论著,还必须做点如何如何画龙点睛性的笔墨润色,对此,他完全可帮助做这个工作。然而,真要发表这篇论文,就必须把他柯元达的名字写在前,自己倒过来,只能作为他的优秀学生具名在后。柯院长说,这是院里的“潜规则”,不然,院方就不会申报这篇论文,而且,言语间暗示,上星期许诺过的诱人前景,也必将走向穷途末路,甚至毁灭。啊!这,这岂非是学术造假么?!!这,这岂非是沽名钓誉么?!!这,这岂非是欺世盗名么?!!又岂非是恬不知耻的……,但,完全掌握自己生杀命运的院长就是有权要这么做,自己又能怎么样?想宁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