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谷穗黄。
酷热了一个夏天,终于盼来了秋风,人们好像脱了一层皮一般,身上说不出的清爽。村里新收的小米已经送到了城里,抓上一把扔在大锅里,熬上半后晌,新鲜的米香不进屋就能闻到。
到了傍晚,琼玉下了课,正在院子里坐着,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走过去开门一看,居然是梁生。
琼玉喜道:“你这人今天是怎么了,敢上门了?以前叫你来,都推三阻四,好像怕别人占你便宜似的。”
梁生嘿嘿一笑,闪身进到院子里。问道:“大伯婶子不在呀?”
琼玉答道:“看戏去了。你找他们有事?”
“不是。今天我那里来了个老同学,他想见你一面,我就来找你了。”
“同学,谁呀?”
“别问了,到了我那里就知道。”
琼玉也不多问,就把门掩上,与梁生相跟着出了巷子,向城里方向去。
一街两行都是吃罢饭在那里凉快聊天的人。琼玉一边跟熟人打着招呼,一面往前走。有人看见梁生,就笑着问一句。琼玉回答着:“这是我同学,有事出去一下。”
梁生就在旁边微笑着跟人家点头,问人家:“吃罢饭了?凉快呢?”
出了街口,琼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梁生奇怪的问道:“你笑什么?”
琼玉忍着笑回答:“我以为你总是一副倔巴巴的样子,怕见人一样。今天一看,还挺会做人嘛。”
梁生摸摸后脑勺,笑笑:“不是怕给你惹闲话吗?再说,我什么时候倔巴巴了?”
琼玉说道:“还说没有。那时候跟我吵架吐唾沫的是谁?”
两个人沉默下来,都不说话了。年轻时的荒唐岁月,此时回想起来,却泛起一丝甜蜜的感觉。
不一会儿,已经到了梁生的住处。
拿出钥匙开了门,两个人进到小院儿里。看见堂屋里点着灯,琼玉奇怪的问:“怎么家里有人还锁门。”
梁生不语,撩起门帘进屋。
琼玉跟进屋里,看见炕上背着灯影坐了个人。一身粗布衣裤,平头,宽宽的肩膀。听见有人进来,那人转过头来。
“是你!”琼玉惊喜地叫道。
广聚从炕上下地来,微笑着看着琼玉。
琼玉大声说道:“广聚,你可回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广聚把食指放到嘴边,小声说:“嘘!别让人听见了。我现在可不能见光!”
琼玉吐吐舌头:“你犯什么事了?奥,难道说你是这个?”她把右手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比划了一下。
广聚点点头,翻身上了炕,梁生和琼玉分别在炕沿上坐下。
“快说说吧,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琼玉急切问道。
广聚说道:“我跟李福龙到了广东,生了一场病耽误了考试,结果没上成黄埔军校。后来在那边参加了一个农**动的讲座,认识了几个同志,后来就一起参加了农**动。再后来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打过仗,坐过牢,有几回差点把命都没了……”
广聚在那里说着,两个人听着,一会儿心呼的悬了起来,一会儿又激动地攥拳头。
一直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其间,梁生和琼玉也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琼玉羡慕的说:“可惜我不是男人,要不然一定也要到外面闯一闯!”
梁生苦笑道:“你这是在笑话我了!”
广聚说道:“现在国际国内的形势要变化,凤台也不会安稳,你们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现在的形势,不站起来反抗侵略,就当汉奸走狗,再没有第三条路。这次我是要到西边去,顺道回来看看你们,跟你们说说现在的形势,让你们也好有个准备。”
琼玉问道:“西边?哪里呀?”
广聚说道:“延安。现在共产党、毛主席在延安根组织全国人民抗日。这次组织上把我调回延安,到中央工作。你们一旦在凤台呆不住,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琼玉说道:“你回家没有?”
“这次我就不回去了,省得见了面又婆婆妈妈的。你们给我家里带个信,就说有人在外面看见我了。好让家里人放心。”
琼玉怪他:“你这个人真是铁石心肠,嫂子在家里等了你多少年了,也不回去见见。是不是在外面又找上人了?”
广聚答道:“哪有的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只能等革命胜利后,再回家报答她的恩情了。”
夜深了,广聚连夜就要走。梁生、琼玉阻拦不住,只能把他送到院子里。广聚看着两个人,深情地说道:“务必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他轻轻拉开门插,一闪身,脚步声登登的远去了。
梁生、琼玉站在院里,互相看着,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