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声轻响,个破陶碗从石坪边沿堆积如山的瓦砾顶端咕噜噜滚落,上面探出了个少女脑袋。钗歪鬓斜,秀丽的脸蛋上有几抹烟灰,犹带稚气。
少女七手脚扒开身前的碎瓦残砖,颤颤巍巍努力站直。不会儿,身旁6续出现了九名女子,年龄均不过十六、七岁许,细腰秀颈,长衣广袖。
她们无例外地头披乱,服饰与脸庞沾染灰垢。有人额头出现青肿,有人肩膀渗出血痕,还有人单足而立,需要两旁的伙伴搀扶才勉强站稳。
从穿戴打扮以及人怀抱锦瑟,数人手执雉羽,看得出是准备登台表演的宫廷舞伎,也许正巧是先前顷襄王击掌传唤的“舞来”。
神女静静看着她们。
从大大小小的巫师眼中,她看到了崇敬,害怕然而从这些女孩子眼中,她只看见了热爱,全身心的、无保留的、越了生命的热爱。
女孩子静静望着她,身体颤抖,喉头哽咽,泪如泉涌,冲刷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在这个时代,底层人的性命贱如猪狗,底层女子的地位更比猪狗不如。她们可以被随意摧残、蹂躏,可以被买卖赠送,可以被杀戮殉葬
她们比饰、家具都不如,可能打碎个杯子就要被断手断足,鞭挞至死。她们年复年,像木偶样麻木地苟活着。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何在,不知道今日之后,还有没有明天。
在如此幽暗的岁月里,通过代代姐妹隐晦曲折地口传意会,她们知道了曾经有位奇女子出巫山,震天下,诸天神佛诚惶诚恐,人间君王在她眼中就是蝼蚁。
铁幕之下,暗流浅浅涌动,有关这位传奇女子的切都是禁忌。她们不识字,无消息,只能够默默地想象,深深地希望。在巫师、士大夫们谈论时竖起耳朵,在祭祀、宴会时跑前跑后格外殷勤,偶尔得到了未被证实的只言片语也兴奋好久,在亲近姐妹间悄悄分享。
她就是她们的梦想,她就是她们的荣光!
她代表着自由,幸福,光明代表着另外个无限美好的自己!
这位传奇女子的故事,远在她们出生之前就结束。都以为早死了,或者被仙人联手镇压,或者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真实原因无人知晓。近二十年她悄无声息,人世间才敢在威压之下搞小动作。因为实在是太强大了,曾经作梗的巫师也尝试着把她列入新神灵供奉。而些阿谀之徒为取悦王室,写出了明赞实贬,暧昧的诗赋。
可这些天真的女孩子固执认为,她只是去了非常遥远的地方,总有天会回来。她们甚至偷偷排练了几个禁忌歌舞,预备有天她再踏足红尘,好有人迎接。
今夜风雨大作,宫殿突然倒塌,贵族、军队仓惶撤离,她们以为秦军追杀过来了。等到爬出残垣后,才现自己被抛弃。命运已经注定,她们将被秦人蹂躏,然后被杀死或者带去北方转卖、奴役。就算侥幸逃避了秦人追捕,不是病死饿死,就是沦落到匪徒豪强手中,结局也会差不多。
十姐妹心连心,以为命该如此。既然上苍不让我们好好活下去,那就干脆不活算了。省得遍遍受罪,最终还是痛苦死去。
这时候法鼓擂响,巫师聚集。她们躲在断梁残瓦中,遥遥望见了青石坪上生的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泪如雨下,激动不能自持。
她们相信,生的意义只为在这刻见到她。曾经遭受的侮辱、恐惧,全是过往烟云。
她们的心灵清如水,明如镜,没有任何祈愿。只想为她唱支歌,跳曲舞只想让她知道,在冰冷黑暗的人世间,她们如此思念她,热爱她。
十个人认真擦了擦眼睛和脸,艰难爬下瓦砾堆,6续进入石坪。其实不擦还好些,擦就花了,灰迹烟痕东道西道,跟小花猫似的。
瓦砾堆有丈多高,她们的动作很笨拙,很滑稽,或像狗样趴着向下探脚总没踏到实处,或抓紧的木条松动差点摔跤,或者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痛得嘴巴里“咝咝”冒凉气,却不言,表情庄严。
怀抱锦瑟的女孩子跪在坚硬石板上,用两块断砖当作支架,开始附身拨动丝弦。声音极其清越,随着十指轮飞越来越快,呈现出派欢乐祥和之意。然而在挑抹之间,尾音渐渐拉长,又隐含着些许惆怅。
个人围成圈,忽交错,忽迎向中心,扭纤腰,舒广袖,突然间静立,唱道: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没有鼓点配合,没有笙鸣伴奏,没有磬响点缀,更没有捧洒鲜花,连挥舞的雉羽也只剩寥寥几根,她们衣衫脏破,烟尘蒙面,瘸拐,甚至还有人单足蹦跳但虔诚的目光,昂扬的情绪弥补了切。歌声嘹亮,纯美,流露出无限景仰,热爱。
她们在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圈子中心静立的秀丽少女缓缓抬起头,环顾着她们,似乎寻找个人,唱道: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