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后,无比平静。
白诗渐渐明白,在她逃离到县城的时候,那是她最坚强的时刻,她把女人最珍贵的一面看的稀疏平常;而白诗却又将她从坚强中拉回来,重新走入弱小和恐惧,她又一次在自己身上找到了本已走远的伤害,她必须正视它,而在它正视的时候,发觉那种伤痛早已深入骨髓,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回忆是一个人的弱点,更何况是带有伤疤的回忆。
白诗倍感自责,他本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他的怜悯和尊重,给了她另外一种更为持久的伤害,那就是她一无所有地爱上了他,却让他感到窒息;他试着克服自己,试着让自己接受,可是收效甚微,甚至他越对她表现好感,他对自己却渐增厌恶——他在怜悯她,怜悯操纵了一切,他越是克服怜悯去接受她,怜悯之心却日益沉重。
怜悯和残忍放佛是等量齐观的,他开始不按时回家,在单位把事情做完再回,接着,他间断地不回家,谎称出差——而她又会将一套套衣服整齐地备在行李箱递给他,偶尔回家,也尽量减少和她碰面,一个人躲在书房,他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才好,可他知道,自己太残忍了,残忍到极致……
于是,在他一次“出差”回来后,屋子里没有了她的影子,餐桌光亮,床被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她的衣服依然如新叠放在衣柜里,椅子还静静地待在阳台上——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那是白诗第一次没看到她的身影,他知道,她离开了——即便看上去是做一次远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张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厨房里一阵阵回响,白诗起身洗了个澡,镜子里的自己慵懒着双眼,失神了一样,淋浴慢慢变小,厨房的炒锅声却愈来愈大,他闭着眼,放佛这个情景在哪里出现过,甚至出现多次。
餐桌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三样菜:麻婆豆腐、酸菜牛肉丝夹馍、鲫鱼汤,又让他想起火锅店的那些日子,不过那些记忆并无恶意,倒是让他又放佛亲眼见到大家一同欢乐的时日。
“昨天是我太激动了,真对不起,我不该。”她咬着嘴唇。开始给他盛汤。
他去端碗,却发现根本端不起来,两个手掌麻木生痛。
“虽然我姐没有和我说起她的真实感受,但是,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毅然地和你在一起就说明了任何问题,她想找到一份再单纯不过的情感了——你给了她——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甚至有了孩子。”
她又咬了一下嘴唇。
“本来她还留有一点希望——即便你抛弃了她,她还希望你回心转意,来看她,但是她面对的压力太大了,我的父母每天都对她冷眼相加,甚至强行把她弄到医院流产,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孩子……直到有一天——她跳了下去。”
“我于是对你恨之入骨,那天我在你的衣柜里看到我姐生前穿过的衣服,我决定放弃了,虽然你说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之前,我对你恨之入骨……”
“你应该报复我,应该杀掉我,我无所事事,我的生活也毫无内容,不配拥有房子、车子、事业,更不配有爱情,哪怕有过!你如果说明来意,我可以成全你——当然,现在也不晚。”
“你认为我会吗?”她爬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当晚,白诗离开了那里。
路上,下起了雨,白诗想起大学那次短促的旅行也是在雨天,两个人各自向相反的窗外望去,他放佛望到了张莹的眼神,放佛那个女孩子正是张莹,她亲手将票递给他,那样依依不舍地望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