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上,来到金鳞电影院的时候,电影院门上的大钟显示刚到六点三十分,那里正在放映着一部越南电影,隐隐约约地传来那首越南歌曲“越南?中国,山连山,江连江,共临南海我们友谊象朝阳……”的歌声。
我在电影院海报栏前徘徊,对未知的见面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不管是我在病中寄情山水时的心平气和或者万虑皆空,还是返校后世事纷繁中的志得意满或者灰心丧气,杨南雁都从未真正离开过我,只是在我心的某一个角落里隐匿了起来,一旦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事也没有的时候,她都能突然地浮出来,让我揪心揪肝地惦记着她。但是当我想到上次分别时她那委屈而愤怒的表情,想到闻梅和柳月希望她回到我们中间来的嘱托,我便又对未知的见面忐忑不安起来。
时间到了,我准时向她家走去,那扇已经熟悉的门敞开着,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我迟疑着站在在门槛外。
“进来吧,还愣着干什么?”她说。
她象是刚洗过澡,乌黑的长发似干未干地披在身后,穿了一件以前从未见穿过的有着流畅花纹的浅蓝色衬衣,胸前别着的一串黄桷兰,飘出一缕缕幽幽的清香。
我在茶几旁坐下后,她给我端来一杯茶水放在我面前,然后在我对面坐下了。确如葛利江讲的,她比以前黑了,但也多了些许以前没有的成熟,明亮的眸子里温柔中平添了几分自信。
咋一见面,双方都有几分矜持,她先问:
“怎么这么久才给我回电话?”
“我今天下午才看到留言板上的字,找到葛利江后才知道你找我。”
“那在这之前呢,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来找过我?”
“我来这里找过你的。”
“是吗?那你可以到工业大学来找我呀。”
“我不敢。”我听出了她口吻里的欣然,心里也释然一笑。
“为什么?”
“那帮人一个个都青面獠牙,象是吃人的生番,我怕他们把我绑来下了油锅。”
“你没把我也当成了吃人的生番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你这披头散发,非妖既巫的样子,只怕也沾上了几分妖气。”
“既然我有妖气,你还敢来找我?”
“鬼不怕妖!”
她这才笑出声来,一边跟我说话,一边草草地将散乱的头发编成了两根粗大的辫子。在低头编辫子的时候,她微微地歪着头,红朴朴的脸上那自然而又朴素的笑容,在我心中唤出了一种柔柔的感觉。
谈话中,我知道厂里停产后,她妈带着她的哥哥姐姐回北方姥姥家去了,她却因为舍不得离开这里“火热的生活”而留了下来,而她爸爸对她一个人留在这边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她去工业大学后,她爸爸就住到厂里的单身宿舍去了。
正闲聊着,屋里的灯突然灭了,我们来到过道里,看见四周一片黑暗,原来是停电了。于是她锁上门,我们沿着电影院外那条小路向外走去。围墙里的自备发电机“嗡嗡”地转动起来,电影院里又传出来的人物对话的声音。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葛利江跟我说你遇到了一灾一劫。”
“灾和劫都说不上,一病一伤而已,都不算严重。”
“听葛利江说了后,我一直放心不下,到你家找过你,你家的门上挂着锁,托葛利江到学校里打听,也说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我有事儿离开了学校几天,不过我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没事儿就好。葛利江说,现在你们家就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注意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的关心让我大受感动,眼眶里便有泪珠儿在打转,故意用了一种很不在意的口吻掩饰说:“嗨,大不了‘小事招魂儿,大事挖坟儿’。”
她撇了撇嘴说:“瞧你那个轻松!好象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似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家里家外的不知有多少人为你操着心呢。”
我听出她嗔怪背后对我的惦记,心里很过意不去,便想把谈话岔开去,于是说:“谢谢你!你找我来就这事儿吗?”
“你还在为那天我们之间吵架的事生气吗?”
我说:“那能呢,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们之间的革命的战斗的友谊,经历过急风暴雨的考验’。”我有几分调侃地说。那是当时流行的一首名为《海内存知己》的毛主席语录歌曲的歌词。
她笑了,说:“虽然那篇文章是由我播出来的,但也确实不是我心里的想法。”
我不想让双方处于非黑即白的状态,为对话的继续预留一点转寰的余地,便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而是说:“其实,你高兴的事也是我高兴的事,也是柳月高兴的事。”
“我前后思量过,这件事弄到这个地步,主要还是我的不对。我只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忽视了柳月的感受。”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