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推到了车厢的连接处。葛利江对他说:“这是三个人的位置,只能坐三个人,有谁再敢到这里来闹事,自己承担责任。”
在大家都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那个“小白脸”找来了乘警,乘警看了一下,就问:“刚才是什么情况?”
我们说:“刚才没什么事。”
那个“小白脸”用手指着葛利江说:“就是他,他们是保皇派,还打人。”
那个乘警斜了他一眼,掏出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脸”说:“宋延京,延安的‘延’北京的‘京’,从延安到北京的意思。”一脸的傲慢。
乘警又问葛利江:“你叫什么名字?”
葛利江回答:“葛利江。藤葛的‘葛’,禾刀‘利’,江河的‘江’。”
乘警把小本一合,说:“你们的名字我记下了。我不管你们什么保皇派、保爹派还是其它什么派,我只管维持这儿的秩序,保证行车安全。就这样,从现在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准挑事儿,谁挑事儿谁负责。”
葛利江说:“我们有负责的领队。”
乘警说:“这事和领队无关,我就认你们俩,有事拿你们俩是问。”然后就走了。
那个叫宋延京的“小白脸”也就再也没有坐回来,挤到前面的车厢里去了。但大家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了。
杨南雁说:“他们也算北京人吗?欺人太甚,大不了是各地方到北京来念书的,一点儿北京人的味儿都没沾上。”
我说:“没准儿他真是北京人,你没听他讲,从延安到北京,说不定他爹就是个将军什么的,要不然能这么傲气?”
葛利江却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说:“本来我是向着他们,同情他们的,谁知碰到的竟是这样的一帮人。”
闻梅叹了一口气,说:“也没办法和总部通个电话,不知道他们要去造反,是不是和陈焱讲的重大活动有关?”
这时,列车已严重超员,以后每到一站都有要到各地去串联的红卫兵涌上车来,以至于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人与人挤得就跟在火柴盒里一样,想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餐车供应的盒饭也只能停车时从窗口送上来,好在每到一个车站,站台上都有铁道工人免费为列车送茶送水,使大家能够坚持下去。
我们的座位上终于还是坐了四个人,人与人之间就没有距离了,这让我对无意识的状态保持着警惕,很晚了仍不敢睡觉,强打精神坚持着,唯恐一迷糊就挤着了杨南雁。
夜已经很深了,她睡了一觉后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轻轻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我睡意朦胧地说:“你做了什么梦,我怎么知道?”
“我们一起来做这个梦好吗?”
我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说:“哪有商量好了一起来做梦的?”
“你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
我说“想”或者“不想”都没有根据,便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我梦见我上北京大学了。”
我再次地一激灵,记起了去北京大学参观时见到的未名湖畔的湖光塔影、博雅塔下的通幽小径、小土山上的古柏新松、以及那些精致典雅的园林和古色古香的楼宇……。只是她的梦太辉煌了,要把这一切变成我的梦,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力。于是我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怎么样,可以商量好了一起来做这个梦么?”她仍然半闭着眼睛,仿佛还停留在遥远的梦里,但那口吻却十分认真。
半晌我才说:“你难道不感到这太有点虚无缥缈了吗?”
她不再跟我说话,摸到我的手,翻过来,似乎又要在我手心上写下什么,只是临要下笔了,却突然犹豫起来,踌躇之后,只写下了一竖一点,接着用中指和拇指在我手心狠狠地掐了一下,然后才闭上了眼睛,仿佛很失望又很痛苦的样子,转过头去靠在椅背上,不再理我。
她掐得很狠,那两片指甲都快嵌到我手心里了,引起了我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感觉出来,她在我手心里写下的是一个“!”号,这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她为什么要让我跟她一起来做这个梦呢?又为什么要写下这个感叹号呢?
终于,我还是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因为实在是太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