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关于陵江市文化大革命的三项指示,促进了各种力量的分化和整合,在不同观点的冲突中,造反和保守两大派组织的阵营日趋清晰,形成了两军对垒的形势。造反派与当权派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以造反派与保守派的矛盾表现出来,一时间,两派拔刀相向,剑拔弩张,形成了对峙局面。
金鳞湾地区是陵江市云龙区下属的一片工业区,十余家工厂中集中了一万多名产业工人。虽然解放后经过大规模的扫盲运动,一部分工人能够连猜带蒙地读懂报纸,但大多数工人由于工作的繁重和生活的压力,并未能继续在文化上有所长进,仍然不能识文断字。所以,运动初期能够在各工厂舞文弄墨,对天下大势龙争虎斗、到工厂里的鸡偷狗盗妇姑勃谿指手划脚的,仍然只是为数不多的因不同原因沉寂下来而又一有风吹草动就不甘寂寞的老的读书人和新进厂的青年工人。在风云际会、显赫一番之后,待到共产党的基层组织将各人的表现“记录在案”,便又惶惶然,戚戚然,难以卒日。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关于陵江市文化大革命的三项指示下来后,其便适逢皇恩大赦般欢呼雀跃,继而又“啸聚山林”,成立了各种战斗队,纷纷集聚在造反派的大纛之下。他们的崛起,便又刺激了对方的恐慌,在陵江市总工会的统一组织下,以工会会员为基础,以防止社会****,维护社会安定为号召,成立了金鳞湾地区工人纠察队。
于是,金鳞湾地区的主要政治力量形成了这样的一种组合,各大中专院校以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为旗帜,造反派红卫兵占绝对优势;各工厂却是工人纠察队为主,保守派力量占绝对优势。这时,各单位的大字报里,斗争的矛头已经从解放时就已被注定了命运的阶级敌人,开始转移到走资派的头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开始对社会上业已出现的新情况和本单位所面临的新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工厂和学校里的每一个单位、社会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呈现出风起云涌的状况。
金鳞中学是刚成立四年的新学校,学校老师都是从市里其它中学择优抽调或借调来的,互相之间的关系也比较浅淡;同学们也都是金鳞湾地区各工厂解放后出生的职工子弟,成分构成比较简单,所以,台风眼似的相对比较平静。然而即便是这样,由于外界的风云激荡所所带来的躁动和不安,终于借一个偶然的时机显示出了它的存在。
中学生红卫兵金鳞中学分部成立以来,一直没有一间屋子开作大队部,所有的东西都杂乱地堆在图书馆的仓库里。这天,白戈校长对闻梅说,学校将五楼的会议室腾出来了,做中学生红卫兵的大队部。于是闻梅找了他的那一帮勤务员,又叫上我们一帮高中同学,一起往楼上搬东西。
教学楼的五层之上三分之二是人字形的屋顶,鱼鳞般地盖着大片大片的西式洋瓦,其余三分之一做成了一个的露天的平台,是老师们做课间操的地方,紧挨着露台的就是那间会议室。当我们一帮人涌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白戈正带着一帮老师在往外搬着原先存放在那里的书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闻梅指挥着大家,把我们抬上来的东西放到她已经预先想好的位置上。那些常用的文具纸张书籍传单,全部都放进了贴墙立着的一排玻璃橱柜里,锣鼓旗帜堆放在了屋子的一角,女生们又从露台上端来水盆,把屋里的办公家具都擦了一遍。一阵忙乱之后,中间的长条形会议桌一尘不染映着晃动的人影,四周围着的一圈靠背椅闪着暗红色的光亮,杏黄色的窗帘全部拉开了,天空中散射的阳光洒进来,整个队部一片亮堂。
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大队部,大家都很高兴。
几个外班的勤务员对闻梅说:“闻梅勤务员,听说你们高一一班组织去工业大学学习去了,其它班是不是也要组织去学习呀?”
闻梅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的结果怎么样呢?”
闻梅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在踌躇之际,谷易容说:“那天是我带队去的,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当天的情况吧……”
于是,谷易容兴致勃勃地给大家介绍了那天的情况,最后说:“……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是陵江市革命造反派的一面旗帜,他们的经验,有利于我们开阔视野,明确金鳞中学的文化大革命的方向,所以,我建议金鳞中学的中学生红卫兵都组织去他们那儿学习。”
她说完了,一屋子的人包括老师和同学,大家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柳月说:“我不同意金鳞中学的中学生红卫兵都去工业大学学习,因为,他们把斗争的矛头指向陵江市委。而且周文龙讲,存在着一条从中央到地方的全国性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就把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党中央。这是我们坚决不能同意的。”
闻梅也说:“基层单位在执行党的路线的过程,可能因为理解上的偏差,出现局部的错误,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将这些问题与党的领导联系起来,这就使问题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如果他们的经验得以推而广之,岂不天下大乱,国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