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并没有实现什么孤独的远游,却随着新学期开始了,再一次地回到了那个让我兴奋而又困扰的世界。
和以往新学年开学不一样的是,由于开展文化大革命,当年没有新的招生计划,学校的大门上不再悬挂着那一幅“热烈欢迎新同学”的巨大横幅,只是插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小旗帜,大门旁边的宣传橱窗仍然布置得焕然一新,通栏大标题是《跟着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前进》,摘要登载了文峰撰写的长篇通讯,十多张连续反映我们在人民大会堂演讲过程的照片被放大后张贴在橱窗里。
经过二十多天假期后,重又回到学校里来的同学们,在大门外一番亲亲热热打打闹闹之后,并没有涌向布置得华彩漂亮的宣传橱窗,而是挤在了橱窗旁临时竖起来的一块木板前,那上面针锋相对地贴出了一张标题是《这里有一个大阴谋》的大字报。这张大字报指出,陵江市委利用了金鳞中学的同学在洪水中救人的事件,策划了那场《跟着毛主席在大风大浪中前进》的演讲大会,并且在演讲大会之后,利用了革命群众希望展开对话的要求,挑动群众斗群,依靠一派,打击一派。这里有一个大阴谋。其险恶用心是为了制造事端,对抗毛主席关于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最高指示,瓦解全市教育战线方兴未艾的革命形势。这一阴谋得到了一些组织的密切配合,得到了金鳞中学某些人物的大力支持,并且金鳞中学有人直接参加了这一行动,给全市教育战线的文化大革命造成了恶劣影响,转移了当前的斗争大方向,希望有关人员能够自己站出来,检讨自己的错误,给全校师生一个交代。
大字报落款处只写了“革命群众”,并没有留下大字报作者的姓名。
在这以前,老师和同学们写的大字报都是在学校的领导下,对学校的教学工作和老师们的作风提出意见,还没有谁敢于“揭竿而起”,主动提出与上级组织的号召和主张相悖的意见,因此,这张大字报就象在平静的池塘里丢下了一块石头,在人们心中激起了一种石破天惊般的震荡。
大字报前,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表情肃然的同学和老师,除了有时有人小声地议论几句外,大部分人都很安静。我和大家一起挤在人堆里,突然感觉有人捅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柳月,她对我招了招手,我便和她一起走了出来。来到大路上,我看到葛利江和杨南雁已经等在那里了。我格外地注意到杨南雁比上学期又有了些许变化,又长高了一点,鸭蛋形的脸也更加丰满了。
互相打过招呼以后,柳月气愤地说:“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张大字报明目张胆地置疑我们舍己救人的行为,非议我们在人民大会堂的演讲,含沙射影地攻击中学生红卫兵,还将锋芒直接指向白戈校长和邓明玉老师,就是一篇大毒草,我建议现在就去把它撕下来?”
我说:“这张大字报的要害是攻击陵江市委对文化大革命的领导。”
杨南雁说:“照这张大字报的说法,我们做得对还是不对,倒有些模糊不清了。”
葛利江说:“这不合适吧?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是文化大革命赋予广大群众的权利,我们贸然地去撕了,不符合文化大革命的精神吧?”
柳月反驳说:“写大字报也不署名,鬼鬼祟祟的,这也算得是革命群众吗?”
我们在嘉陵江里救人的行动,得到那么多人的一致肯定,是我们的光荣和自豪,却被说成被人利用了,使我感到困惑,但是不是要以这么极端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我仍有些犹豫,于是说:“这张大字报引起了这么多群众关心,我们去把它撕了,会不会引起大家的反对呢?我看这样吧,我们先找闻梅商量一下吧。”
于是我们一起去找到闻梅,这时,她正在大操场边跟一个鬓角上已有几茎白发的老民警商量着什么事情,等她送走那个民警后,我们围着闻梅,又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的议论又重复了一遍。
闻梅显然比我们知道更多的情况,听大家说完后,她说:“经过一个假期,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与我们当初给老师们提意见时的情况不一样了。上学期人民大会堂发生冲突事情后,陵江大学和工业大学的造反派红卫兵组织了告状团,去北京告状,现在告状团已经回来了。他们在北京的时候,正好赶上毛主席接见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以后他们又得到了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单独接见,并且得到了其中一些人的支持,提出了对陵江市文化大革命的三项指示。所以,他们现在得势得很。这就是这张大字报之所以能够产生的背景。况且现在没有人知道这张大字报是谁写的?我们先不要去动它,且让它贴在那儿吧……”
杨南雁说:“一边是橱窗里贴着的《跟着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前进》的通讯;一边是《这里有一个大阴谋》的大字报,孰是孰非?总不能都是对的吧!”
柳月说:“中央肯定是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了,那天我们都在现场,他们哪里是对话来了,他们是来包围我们的会场,围攻市里的领导来了,总不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