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改革,说穿了就是得罪人,历来做事的都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从来没有侥幸的。
当初唐毅陪着隆庆南巡,拿下了衍圣公一脉,孔尚贤被囚禁在凤阳,三年前憋憋屈屈死了,其余的孔家子弟失去了优待和朝廷的庇护,往日里鱼肉乡里,害了无数的百姓,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天天打官司,光是被抓起来的孔家子弟就有不下二百人,人人喊打,跟过街老鼠似的。
除了孔家之外,还有一家更悲催,那就是鲁王一脉。
在隆庆朝,几次改革宗室,等到了万历朝,唐毅完整通过了宗室条例,朱元璋分封的亲王宗室一概取消。
只有三代之内,皇家直系子孙才能得到爵位,拿万历来说吧,长子朱常洛被封为太子,次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朱常洵日后有了儿子,就会降格为郡王,孙子就是辅国将军,再往后,就泯然众人矣。
眼下的皇帝身体孱弱,比不得太祖成祖的精力,能活下来的孩子十分有限,而且仅仅分封三代,且要接受朝廷严格管理。宗室的数量下降了百倍不止,大明朝的一大毒瘤彻底消失了。天下称快,百官拍手。
可是好多藩王宗室却无比失落,拿鲁王一系来说,也是好几万口子,心里头能平衡才怪。
你唐毅在台上,我们没有办法,现在你致仕了,没权了,还不该报仇雪恨啊!
唐毅的座船停留在济宁,半夜三更的时候,从南方逆流而上,出现了一支商船队,虽然是商船,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吃水极浅,显然没有装什么货物。
他们靠近了唐毅的船只,有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架着船过来。
“前面是唐阁老的船只,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商人探出头,满脸惊恐,“原来是唐阁老的船,小的们不知,这就退后。”
说话之间,这些船只往后走,可实际上却是几艘船只并在一起,将河道封锁。
就在这时候,一支二踢脚从船上飞起,到了空中,砰地炸开。
夜深人静,传出去好远。
负责守卫唐毅座船的士兵都是一惊,慌忙起身,有人连衣服都顾不得穿,提着刀剑火铳就杀了出来。
正在这时候,从四面八方,冲出好多黑衣人,他们拿着武器,举着火把,直扑唐毅的大船。
运河本来就不宽,这些人拿着飞抓百链索,勾住船帮,快速翻上去,又有人拿着跳板,搭好了就往上面冲。
霎时间双方就打了起来,枪声隆隆,刀光剑影,不断有人吃痛,摔到河里。
光是杀人还不够,这伙人都带着引火之物,很快船只上浓烟滚滚,烈焰飞腾,杀声四起。
能给唐毅当护卫,身手岂是寻常,他们结成一个个鸳鸯阵,远的用火铳射击,近的用刀枪砍杀,一度占据上风,把对手给逼下了船只。
就在几乎获胜的时候,突然冲出一波蒙面的大汉,他们拿着长刀,身手敏捷,快如闪电,一刀劈下去,人就分成了两半,惨死当场。
他们就像是一阵旋风,把唐毅的护卫打得七零八落。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船只,疯狂砍杀,鲜血染红了河水,唐毅的侍卫节节败退,狭小的甲板根本发挥不出优势,突然遭到袭击,也无暇准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投降。
一直杀到了天光放亮,唐毅的三百护卫一个不剩,全都战死了。几艘大船也被火给焚烧了。那些刺客见任务完成,纷纷退去,好像潮水一般,顷刻之间,只剩下遍地的尸体,一片狼藉。
“唐毅啊唐毅,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就死了,到了阴曹地府,连杀你的人都不知道,可悲,可悲啊!”
张四维站在土地庙,远远望着运河上的火光硝烟,听了大半夜的喊杀嚎叫。
什么江南的小曲,陕北的民谣,比起这杀人之声,都差得太远了。这就是世上最好听的乐曲。唯独没有亲眼看到唐毅身首异处,实在是人生遗憾!
张四维狞笑着扭头,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变颜变色。
“老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张四维的眼睛立了起来,“莫非唐毅没有死?”
手下人额头冒汗,“回禀老爷,前去刺杀的人说了,他们并没有见到唐毅,不单是唐毅,就连唐毅的家人也没有发现。”
“怎么会?”
张四维失声低呼,为了刺杀唐毅,他可是算计了多少年,推演了无数次,力求没有一点漏洞。
前些时候他找到了许国,怂恿保皇党出手,许国只当张四维生怕脏了手,不敢碰。其实他哪里知道,张四维对唐毅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恨不能亲手宰了他。
他只是深知唐毅狡诈多端,不好对付,才让许国的人冲在前面。他的人马四散开来,把运河上下,都监视得水泄不通。
再三确认,唐毅就在船上,他才派出了自己的死士,猛攻座船。
眼看着大仇得报,怎么唐毅会消失了?
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