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还没下台,就得罪了一大圈人的权臣不同,徐阶在放弃首辅权力时的干脆,或者说顺从,让包括隆庆在内,对这位老人都充满了尊重。
事情闹到了今天,不能继续羞辱徐阶,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但是另一面,国法不能废,是非不能颠倒,黑白不能混淆。
特旨赦免,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
唐毅提出来之后,立刻得到了各方的赞同。
顺带着要派遣重臣,前去慰问徐阶,看望老首辅,也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赞同。可是究竟要派谁去呢?
本来赵贞吉是最合适的,但是老头子坚决摇头,他已经恨死自己了,怎么就没有看出海瑞的疯癫,身为弟子,救护不利,他早就没脸见徐阶了。
唐毅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张居正的身上。
“太岳,要不你去一趟。”
张居正打了一个冷颤,力主起用海瑞,清丈田亩,闹出了这么多事情的人,正是自己。虽然他察觉到,唐毅绝对在里面推波助澜了,但是人家手段高明,不着痕迹,在外人看来,迫害徐阶的罪名,是要自己扛得。
这时候让自己去东南,看望徐阶,这个……
“太岳兄,这一次是朝廷有负徐阁老,若是你不愿意,就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
唐毅要南下,张居正连忙摆手,“元辅大人,你刚刚从草原回来,劳苦功高,眼下内阁多事,还要您坐镇指挥,还是下官去吧。师相要是有气,就都冲着我一个人来就是了。”
商议妥当,唐毅立刻让高拱去请旨,他则是把张居正请到了自己的值房。两个人再度对面而坐,不久之前,他们两个还喝酒谈心,相约中兴大明,结果眼下就闹出了这件事情。
“太岳兄,海瑞给徐阁老定案,是我授意的。”
唐毅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张居正不由得手一哆嗦,一杯茶洒了半杯,弄得衣襟都湿了,张居正可是最讲究的人,他却顾不得擦,吃惊问道:“元辅,为何要如此?”其实他更想问你为什么告诉我。
唐毅坦然一笑,“太岳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把什么都混为一谈,是办不成事情的。徐阁老有功不假,可是他纵容家人,所作所为,天怒人怨,不让他尝到苦头,不给他教训,如何能正人心,振世风?”
明白了,张居正恍然大悟。
赦免,是有罪之后,朝廷特别宽宥,可不代表无罪,也不代表他做的是对的。
这就是唐毅要的结果。
而且,只赦免徐阶一人,徐家的那些子孙还是有罪的,依旧要受到惩处。
“太岳兄,清丈田亩,何其重大,华亭徐家,乃是天下士绅之首,众所仰望,大家伙会把徐家当成标杆,只有彻底处置了徐家,其他人才能无话可说。我派你去应天,是要你把徐阶留在应天,然后快刀斩乱麻,把徐家人全部处理了,将徐家的产业清理干净,该还给百姓的还给百姓,属于徐家的田产,一律登记造册,扣除减免部分,其他一律纳粮纳税。徐家如此,我唐家也是如此,太仓王家也跑不掉。我会请旨,要求陛下给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东南大事,海瑞已经开了一个头,我希望太岳兄能把接下来的任务扛起来。”
唐毅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张居正真的吃惊了,他不是惊讶唐毅的算计深沉,而是惊讶这位的坦诚。
他猜到了唐毅在里面的作为,还以为唐毅会借机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让他顶着陷害恩师的罪名,看自己的热闹。
只是没有想到,唐毅把什么都放在台面上。
要说有没有暗算,还是算计了,可是张居正却恨不起来唐毅,没错,要想推行清丈田亩,除了这个办法,还真就没有更好的主意。
可以说唐毅已经将大局布好了,自己只需要继续冲就是了。
明知道被算计了,还要欣然领命,替他卖命,这就是所谓的阳谋吧!
张居正恨得牙根痒痒儿,他翘着二郎腿,摆出了一副京城瘫的架势,痞痞道:“元辅,让我去东南也行,不过要答应两个,呃不,三个条件。”
“讲!”
“第一,徐家不能死人,不然我没法和师相交代。”
“好!”
“第二,要给我任免官吏的权力。”
“成,五品以下,太岳兄自行决定,只需向吏部报备。”
“第三,我要一支人马!”
张居正坐直了身体,凑到唐毅近前,凶狠道:“我这次去东南,是要杀人的,不给我兵,我还不如不去!”
“要多少?”
“八千,最少八千!”
唐毅思量一下,笑道:“好,我让马栋率领三千骑兵,再从辽东抽调五千步兵,即刻乘船南下。”
张居正又沉默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喜笑颜开,“元辅,下官这就告辞,明天我就动身南下!”
从内阁出来,张居正几乎是哼着小曲,脸上止不住的笑。回到了家中,破天荒检查儿子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