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忙忙,开开窗门月光光。二忙忙,梳头缠脚落厨房。三忙忙,年老公婆送茶汤。四忙忙,打扮儿子进书房。五忙忙,装扮女儿进绣房。六忙忙,打扮儿子做新郎。七忙忙,装扮女儿嫁夫郎……”
民谣声声,悠悠荡荡,从一个老妇人的嘴里唱出来,她对着月下,面前放着火炉,上面摆着砂锅,原来正在熬醒酒汤。
“娘!”
一声低呼,老妇人还没回头,就喜笑颜开。
“咱家的文曲星可算是醒了,都说官身不自由,娘算是领教了,怎么喝那么多酒啊!”老妇人又是担心,又是埋怨。
新科的状元罗万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和同年们去拜会师父,盛情难却啊!”
老妇人满脸慈祥,扇着炉火,笑道:“唐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就没帮着你?”
“唐大人?他不在,是,是陈大人,陈以勤陈大人。”罗万化突然发现老娘的脸色变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童年的本能,惴惴不安。
老妇人抬头迟疑地盯着儿子,询问道:“你不是去拜会师父吗?怎么是陈大人?”
“啊,娘,今科的会试主考是礼部尚书陈以勤老大人,他选中的孩儿,不只是孩儿,还有其他几百人,都是陈大人的学生……”
“荒唐!”
老妇人突然站起,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娘问你,当初你离家到杭州求学,谁是你的老师?”
“自然是当时的知府唐毅唐大人。”
“知道就好,五年之前,你从国子监去小站,又是谁悉心指点你的学问?”
“还是唐大人,可是……”
“没有可是!”
老妇人突然伸出手,点指着儿子,气哼哼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唐大人屈身下士,不以我儿卑贱,亲自教导。我儿能有今天,离得开唐大人吗?”
罗万化的脸垮下来,为渠道:“娘,孩儿受唐大人厚恩,可是官场上历来只认座师,陈以勤大人乃是今科会试主考,就是孩儿的老师,这是改变不了的。”
“胡说!”
老太太板着脸,严肃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谁给吾儿传道,谁教授吾儿学业,谁又替吾儿解惑?”
面对老娘接连发问,罗万化深深低下了头。
“哼,别以为为娘看不明白,不就是陈以勤点中了你们吗?又有什么恩情可言,从此之后,就尊他一个师父,小心侍奉着,敬若神明,摸摸良心,你服气吗?”
罗万化涨红了脸,越发局促不安。老娘说的当然没错。座师和门生之间,本来就是一种官场的陋习。
说穿了就是朝廷大佬需要马仔,而新科进士需要抱大腿。
借着会试的由头,就确立下师徒关系,从此抱在一起,完全是一种利害结盟。士人常喜欢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到了自己身上,他们却把大义扔在了一边,只剩下利字当头了!
罗万化最初虽然有些别扭,可是一想起官场上都是如此,也就随大流了。被老娘这么一说,他终于感到了不妥,想起可亲可敬的唐大人,羞臊得无地自容。
直到会试结束,他才第一次见过陈以勤,匆匆一面,有什么感情可言?反倒是唐大人,在杭州的时候,不惜重金,创办学院,约请魏良辅、钱德洪、王畿、季本等等鸿儒大师,驾临杭城,悉心授课。
不只是杭州,也不知是浙江,天下学子,只要到了杭州,都会得到平等对待,接触到最新鲜的观念,结交最精英的读书人,互相砥砺学问,增长见闻……试问没有唐大人的兼容并包,哪里会有今日东南文风之盛,科举之兴?
就拿这一科来说,五百多名进士,有四百三十人出身南方,更有三百多人,集中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四省。
光是浙江就出了一百多位进士,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冠绝天下。
饮水思源,还不都是唐毅奠定的基础。
不但如此,唐毅在小站期间,创立唐学,自己也是前去求学者之一,还得到了唐毅的耐心指点。唐学完全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从经济入手,显然比道德更有说服力。那段时间虽然不长,却受益终生,罗万化敢说,经过小站求学之后,他和那些只懂八股文章的迂腐读书人,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成竹在胸,美妙感觉,都说朝闻道夕可死,果然是黄钟大吕,发人深省!
能让自己心服口服的师父,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里,罗万化突然跪在娘亲的面前,泪流满面。
“多谢娘亲教导,孩儿险些走错了路!”
磕过了头,立刻蹿起来,“孩儿这就去拜见唐大人,向他请罪!”
“去什么去!”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儿子,指了指东边的天空。
“月亮都出来了,还是等明天吧!”
罗万化不好意思点头,整整一夜,他都没有睡觉。到了第二天,早早爬起来,直奔唐府而去,到了半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