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奴婢有罪,奴婢去晚了,滕祥已经打人了,接着徐阁老来了,正要求见,皇爷,见还是不见?”
冯保趴在地上,语速极快说完了上面一段,就趴在地上,一声不出了。
是冯保去晚了吗?
当然不是,宫里的这些珰头,哪一个不是神通广大,功力惊人,冯保又是这帮人里最深沉阴险的。
言官们没少弹劾,他也经常躺枪,滕祥愿意提内廷出头,狠狠收拾言官,他当然乐见。只是冯保不会傻乎乎冲出去,替滕祥承受怒火。
最好言官们把账都算在滕祥头上,把他干掉了,内廷就是咱家说了算,谁不想被尊一声老祖宗啊!
内廷的斗争,比起外廷更加险恶直接。
隆庆没有从冯保的话中品出什么滋味,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徐阶竟然要见自己!
一想到徐阶的老脸,隆庆就感到了一阵阵心虚,尤其是刚刚下旨,打了那么多言官,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理亏。隆庆在地上走来走去,十分后悔,可是已经做了,话又不能收回去,不然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见就见,反正朕是皇帝,还能如何?”隆庆不停壮胆,对着冯保说道:“去把徐阁老请进来吧!”
“是。”
冯保转身下去,乾清宫外,徐阶神色凝重,笼在袖子里的手不停颤抖。
从看到言官被打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的时候,徐阶就知道,完了!
再也别想两面逢源了,在圣眷和党羽之间,他只能二选一。一个成功的首辅要做到承上启下,也就是要把皇帝伺候好了,又要把百官统领好,只有如此,才会稳如泰山。
这是理想的状态,可是一旦皇帝和百官冲突越来越剧烈,留给首辅运作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就像徐阶这样,不得不一屁股坐在一边,两条腿走路,断了一条腿,还能撑得下去吗?
徐阶也没有把握,自从小站大捷,他就陷入了被动之中,表面上看,唐毅没有做什么,包括海瑞都是徐阶推荐的。
可身在局中,徐阶却是一番辛苦自己知。不知不觉间,他就被逼着不得不和皇帝正面对撞,不管胜负如何,老徐都会很凄惨!
果然是我大明的文魁星,算计真够狠的!
徐阶暗暗咬牙,只要老夫过了这一关,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你,还有你的唐党一扫而光!
“阁老,陛下有请。”冯保低声呼唤。
徐阶打了一个激灵,随着冯保,到了乾清宫,向隆庆施礼。
“首辅免礼,看座。”
有小太监搬了一张椅子,徐阶谢过。
“陛下,老臣刚刚从左顺门赶来,实在是太惨了!”徐阶摇头哀叹。
隆庆脸色一红,十分尴尬。
“首辅,非是朕心肠歹毒,奈何他们欺人太甚,跑到了左顺门,大哭大闹,把朝廷的体统,天家的脸面都糟蹋的一干二净。这哪里是大明的臣子,简直是街头的青皮无赖,朕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一下,阁老不会以为不妥吧,这可是太祖爷留下的规矩。”
隆庆字斟句酌,还把朱元璋搬了出来压徐阶。
显然隆庆比起以往,进步神速,不再是那么小白了。
问题是他和徐阶的级别差得太多了,徐阁老叹了口气,“陛下,太祖爷设立廷杖,责打奸佞之徒,当然是用心良苦,不需要怀疑。奈何经过近两百年,廷杖刑罚变化越来越大,比如之前打板子的时候,还留有衣服,后来就干脆脱去,最初的廷杖没有铁皮包着,后来也多了铁皮,还加了狼牙。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筋骨为泥,烂成了一团。受刑者即便侥幸活下来,光是清理伤口,就要割下腐肉烂筋,重达几斤。有人被杖责死去,有人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站不起,惨不忍睹,把士大夫的脸面都打没了。”
徐阶说到了伤心处,泪水涌出。
隆庆也被说的挺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一样,他脸上发烧,“阁老所言有理,可是廷杖如此厉害,为何还有人不顾一切,要触怒天颜,视天家威严于无物,他们不怕死吗?”
隆庆提高了八度,难掩怒气。
徐阶低眉顺眼,继续说道:“启奏陛下,正因为廷杖摧残身心,狠辣无比,若是奸佞之徒,自然罪有应得,可是自从成化以来,尤其是正德一朝,宦官掌权,他们利用廷杖,打击百官,钳制言路,铲除异己,无所不为。一次竟然责打上百名官员,打死打伤,多达几十人,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难道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吗?一个人不怕死,两个人不怕死,还有几十人,上百人都不怕死吗?道义人心所在,也就有人不畏生死了。”
其实嘉靖朝的廷杖远比正德朝厉害,所幸隆庆是嘉靖的儿子,徐阶也只能拿正德说事。当然隆庆也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不服气。
“阁老,朕怎么听说有人讪君卖直,故意口出狂言,骗得一顿廷杖,就满天下炫耀,立地成圣,万民敬仰,他们拿朕当成了成名的垫脚石,如此小人,还不该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