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从江南会馆出来,心情还不错,王畿、钱德洪、王襞、季本、黄佐等几位心学前辈悉数赶到了京城,聂豹在一年多之前中风去世了,此老要是在,还能和徐阶沟通一下,联手化解眼前的危机,不过就算没有此老,风险也不会太大。
海瑞上书,犯颜直谏,忠心胜过比干,徐阶要是不保护他,必然会成为一生的污点。而且相信徐阶也能看出嘉靖的虚弱,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正好利用三司会审,大做文章,保下海瑞,教训嘉靖,宣传理想,一箭多雕,实在是再好不过。
唐毅再三交代几位前辈,一定要约束门下,不要过了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几位老前辈都拍着胸膛保证,他们担心出事,都没带着李贽北上。
没了李大炮掺和,唐毅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坐在马车上,还在盘算着,要抛出哪些内容,既能发人深省,又不至于惹来非议……
正闭目思考,突然马车的帘子撩起,有人从外面蹿了进来,吓了唐毅一跳,光天化日,不会出了刺客吧?
“是学生!”
来的是孙可愿,他满头汗水,气喘吁吁,唐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府说不成吗?”
“弟子怕回府就晚了。”孙可愿凑到了唐毅的耳边,低声道:“陛下在两个时辰之前,出宫去了。”
“什么?”
唐毅脸色狂变,嘉靖目前的状态,大半条命都没了,不在宫里好好养着,跑出来干什么?
“消息确实吗?”
“确实,陛下带着黄公公一起去的,他没有时间给咱们送信,是别的眼线发觉,通知学生的。”
唐毅眯缝着眼睛,思索了半晌,突然睁开眼睛,寒光四射,孙可愿从来没见过老师的脸色如此难看。
“大事不好了!”唐毅立刻说道:“快去派人通知府内的几位先生,让咱们的人不要四处辩论,还有告诉江南会馆的几位,赶快分散开,免得引起注意。”
孙可愿急忙去安排,唐毅闭目思索,越想越觉得不妙。
还是低估了嘉靖对身后名的重视,他跑出来微服私访,肯定是要了解民间对他的评价,还是士林的看法。
这些日子,唐毅安排了不少人员,到酒饭茶肆,人员聚集的地方,去散播《治安疏》,大发议论,批评朝政,还假借砥砺学问的名义,鼓励在京的士子,国子监,翰林院,讨论海瑞上书应不应该,接着引申到君臣父子的关系,纲常伦理,治国理政……
归结起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启发人们重新审视君臣地位,天下万民苍生,如何才能跳出治乱循环的怪圈,做到长治久安。
参与讨论的年轻士子,毕竟不如老前辈那么精明老辣,嘴上没有把门的,万一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把嘉靖给惹恼了,搞不好辛苦布的局,还没开始,就提前落幕了,唐毅保证能后悔死。
“快点,我要赶快回府。”
车夫急忙挥动鞭子,马车如飞,很快回到了府邸。
唐毅刚走进来,就看到茅坤、王寅、沈明臣三个站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转圈。见唐毅回来,沈明臣急忙说道:“大人,不好了!”
“别急!”
身为当家人,唐毅十分冷静,“句章先生,到底是怎么了,莫非陛下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王寅苦笑了一声,“是何夫山回京了,他还带回来一本书,叫《明夷待访录》。”
嗡!
唐毅眼前就是一黑,说来讽刺,当初把何心隐赶到了东番岛,唐毅就想着利用他的聚和堂主张,去挑战宗族势力,故此唐毅写了不少东西,交给何心隐,现在听说何心隐带回了一本书,唐毅不用看就知道其中的观点有多可怕。
“十岳先生,马上派人,把何心隐给我拿下,书也给我烧了,一张纸都不许流传出去!”唐毅红着眼睛叫道。
“晚了。”王寅把手一摊,“大人,何心隐跑到了茶馆,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什么都说了,而且不巧的是,最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
“最不该……难道是陛下?”唐毅惊得张大了嘴巴,不会这么巧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唐毅突然跳起。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跑!”
何心隐给唐毅当过幕僚,又在心学门下,名声赫赫,想要撇清关系,只怕比海瑞还要困难。而且前有海瑞,后有何心隐,以嘉靖的阴暗心思,肯定会认为这是一场天大的谋逆阴谋。唐毅已经没有心思去怪何心隐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不出有一丝一毫挽救的可能。
跑!
是唯一现实的选择,幸好媳妇和孩子都留在了小站,麻烦的是老爹一家还在。
“派人去告诉我爹,立刻出京,你们三位也赶快收拾,咱们去东番岛!”唐毅的确够果决的,逃跑的方案他早就设计了好了。
只要出了京城,在天津有船只接应,上了船之后,就没人能管得了他,先去琉球,那里有二十艘武装商船,配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