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一天,我和何警官说,想见蓉子一面,和她说几句话。
何姐姐说,那我去问一下。回来后她对我说,今天中午蓉子她们被遣送回老家了。就这样,我们几个流浪儿童,结拜的兄弟,竟然没有告别就分开了。
聚散苦匆匆,此恨难穷。没想到前几天去往收容所的路上,蓉子含有泪水的一笑,竟然成为了永远。
两天之后,我回到了分别好几个月的家,也终于从梦想中的江湖世界穿越回了现实世界中。
我跟何姐姐是在怀德县火车站分别的,没想到这一分别竟也成为了永远。
怀德县其实就是现在的吉林省公主岭市,那时候国务院还没有撤销怀德县,撤销怀德县后才改为县级公主岭市。其实在准备送我回来之前,运城怀德两地的警方就已经取得了联系,我是在怀德县被老爸老妈接回家的。
老妈看到我后,抱着我大哭,我也紧紧地抱着老妈不放手。在坐客车返回家的路上,我也和老妈一直抱着,老妈一直叫着三宝儿,我的三宝儿,我的亲儿,你终于回来了,你让妈好找,妈妈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一路上老爸一言不发,我也一言不发,好像是两个陌生人见面,我又觉得我好像被骗子又重新卖给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一样。
到镇里下了车,老妈依然抱着我不放手,老爸去供销社给我买了几块糖。老妈把糖扒好塞进我的嘴里,于是嘴里就有着眼泪、鼻涕、唾液还有水果糖混合的味道,那味道有酸有咸有苦有甜。
重新沿着从镇里回家的路,也是从学校回家的路回家,路上遇到了几个乡人,大家都说,三宝儿终于找回来了。老爸说,啊。
还有人过来摸我的头,问我这几个月去哪了,我低头一句话不说,也不知道一路上都遇到过谁,甚至是男是女也不记得。
我又回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家,二姐早已把饭做好了,没想到那天居然像过了年一样炖了一条鱼,还有一只鸡。
二哥也在家,我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没有去上学,其实我不知道那时候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我更不知道的是二哥因为我的事受牵连已经辍学了;我还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每天都起早去帮王老大家卖酒了,也就是说他才15岁就放弃学业出去打工了。
大姐在家,她依然很老实的不爱说话,我到家了她也只是握着我的手不说话,好像眼睛里有眼泪,但没有流出来,反正就是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
大哥不在,我走了这么久去找他没找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也没回来找我。
又过了一会儿,陆续有村里的人来,三三俩俩的,进屋就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说的内容都是千篇一律,都是三宝儿回来了,这下可好了,你妈这阵子想你都快想疯了,三宝儿你这阵子上哪去了,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你好像长高了,这这类话,等等等等。谁问我我也不回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陆续的有人来,陆续的有人走,到饭时了,还有人没走,看起来是准备在我家吃了。那天很多人在我家吃饭,还有十几个男的在我家喝酒,老爸喝多了,喝多了之后说起了我,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别害怕,爸不打你,以后也总也不打你了,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村里人就劝,越劝越严重,结果弄得我们全家都跟着哭,接着在家里吃饭的村里的女人也陪着哭,弄到后来在家里吃饭的村里的男人也掉眼泪。
慢慢的都不哭了,接着慢慢地人散去了,最后只有自己家里人留下。
老妈突然又大哭,喊着,我那个傻大宝儿,你在外面瞎跑啥呀,你要不跑你老弟能丢吗?去哪了连给信都没有,等你回来我打折你腿。
然后又弄得全家一起哭。
家里终于平静了下来,黑夜也终于陪着安静了下来,我们准备睡觉了。老妈要搂着我睡,别人也没人和她争。我躺在妈妈的怀里,闻着妈妈的味道,搂着老妈的微胖的腰,又摸了摸妈妈的乳房,我终于知道,我回到了妈妈的家,回到了真正的我的家。
几个月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回到安稳舒适的家了,回到久违的妈妈被窝了,我有些兴奋,有些受宠若惊,有些惊慌失措,有些茫然若失。睡不着了,其实是不敢睡,终于找回来了这种感觉,怕一觉醒来它会变成一场梦。
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昨夜身边的老妈不见了,原来昨晚的一切真的是一场梦。看着天棚,天棚是用报纸糊着的,和三个多月前没有变化。四周墙壁,墙壁也是用报纸糊着的,和三个多月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尤其东墙上贴着的那张旧报纸,我几个月前在那张报纸上看到的那首诗仍然在,那首诗是一个叫刘光第的人写的,题目叫《梦中》。诗里写的还是那么几句,“梦中失叫惊妻子,横海楼船战广州。五色花旗犹照眼,一灯红穗正垂头……”
这个不是我和黄亮王子豪张玉江黄蓉还有崔瞎子师傅一起睡的那个家了,这个是我的另一个家,是我前几个月离开的那个家,也许就是我再也不敢离开的家了。
我不想起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