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辍学了,二哥从来就不愿意领着我走,我每天便一个人上学去。只要听到后面有动静,我便躲进庄稼地里,等人过去了我再出来。如此反复,便每天上学都迟到,放学了也很晚才回到家。上学迟到了老师也开始了不罚我,作业没有完成也没人检查了,我去不去学校好像没什么必要了。有一次上学路上,我遇见打雀儿的王五,他让我陪他遛雀儿,我不想去,他说不去就揍我,我便陪他去了,那天打了好多雀儿,我俩在小树林里烧着吃,整天没去学校。第二天去了学校,老师也没问我。后来又有几次陪王五出去打雀儿,还是没人问我,我慢慢的也喜欢不去学校了,觉得打雀儿也很好玩,家雀儿烧着吃味道还真不错。
有一天晚上放学,我一个人路过敬老院墙外的树林带,突然看见前面的壕沟边上土堆旁猫着几个高年级的男孩子,我刚要从他们身后走过,被他们叫住了,不让我过去,然后就把我摁在那叫我别出声。我很害怕他们打我,便很听话,陪着他们一起趴在土堆后面偷着往林带里看,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过一会儿,有几个高年级女同学过来了,从我们身后走过,准备穿过树林带继续前行,她们大约走了二十米,这时就传来了尖叫声。我们都从土堆后冲出来,我看见有一个男的,能有三十多岁了,突然出现在那几个女生面前,裤子脱到膝盖以下,冲着那几个女生,摆弄着下面的那个东西,大声的喘粗气,脸也憋得红红的。那几个女生吓得只是大声尖叫,似乎忘记了逃跑,我身边的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都拍手哈哈的大笑,我便也陪着傻傻的笑。这时那几个女生终于跑了,那个男的也缓过劲来穿上了裤子,这时那几个高年级男生撒腿就跑,我还没楞过神来就被那刚才没穿裤子的男的抓住了,他一把就把我拽倒了,然后用脚踢我,嘴里叫到,你看个屁,再看把你小鸡子割了。
我虽然被抓挨了打,但我觉得也很好玩,以后放学路过那里还特意偷偷的看看那男的还在不在。
逃学的事被家里知道了,我又挨了一顿胖揍。
老爸打我之前问我为什么要逃学,我说我不去陪王五打雀儿他就揍我。老爸就说,那他为什么不找别人陪他打雀儿,为什么不揍别人,这样一问,我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种问话方式,是最高明的问话方式,无论你有多少冤屈,无论你再学富五车,无论你有天大理由,你都毫无道理可言,你都只能选择承受所有安排给你的一切。
说到这,想起一部小说,叫《东北往事之黑道风云二十年》,序言中作者孔二狗讲过这样一个学生时代的往事。他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名叫光辉的初中同学,光辉是农村来的,家庭条件不好,在学校也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光辉被一个家里很有势力的同学无缘无故打了,光辉就和那个同学打了起来,结果被老师抓住了,老师就问他,你为什么打架?光辉说,他无缘无故打我。老师就说,他为什么不打别人专打你。这句话让光辉无言以对。后来光辉又被欺负了,而且是被很多人打,光辉再也没有告诉老师和家长。再一次,光辉又被一群人欺负,这一回光辉用刀捅死了同学找来的帮手。于是光辉就成了少年杀人犯,就成了学校里最末等的坏学生典型。书中还就此事还发出一番感慨,感慨中国教育的失败,他说教育失败最大的原因不是“高考制度”,而是基层那一大批“高明”的老师,他们能把同学教育成“无论受多大委屈都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把你教育成“有天大的理由你都得无言以对默默承受”,他们不光能助长品质不好的学生的嚣张气焰,还能从根本上抹杀掉大部分中国人善良的血性。冲动胆大的同学会选择自我解决,善良胆小的孩子会选择逃避或觉得受欺负理所当然,我想当时的我就应该算是这种情况下的受害者之一。
小时候我这种话听得多了,老师那里老爸那里都是这种思想,因此在成长的岁月里,我胆小怕事孤独自闭应该与这些有很大的关系,我自身的生长发育条件属于一方面原因,但缺少安全感以及总是觉得没有主心骨自信心应该算另一方面原因。记忆中有一次大哥程大宝儿和王三王四打架,哥俩欺负他一个,回家后他又被老爸揍了一顿,老爸当时说的就是“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他们为什么不合伙打别人”的这类话,因此我小时候每次被同学欺负或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后回家都不敢告诉家里。
周国平先生在《守望的距离》中讲过这样一段人生寓言,他说有一个老实的农民进城,正遇上警察抓小偷,结果被误抓了。审讯时,法官厉声喝道:“你犯了什么罪?从实招来!”农民说:“小人不曾犯罪。”法官冷笑道:“你不曾犯罪,为何偏偏抓你,不抓别人?”农民无言以对,结果被定罪,关了一年。后来刑满释放后,农民回到村里,依然老老实实种地。但是以后他就开始遭到了众人的唾弃,连真的小偷见了他也会在背后骂他“这个该死的小偷!”
看吧,现实中的这种阴暗面存在于社会的很多领域和角落,让人笑泪的背后徒留哀思。
大哥参军复员回家后的那段日子,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最有安全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