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才听萧靖阳问道:“方才我在屋角后听到那位王子尚所言,似乎宫中除了太子丹殿下外,他另有一位大哥,难道太子殿下,在众兄弟中并非排行最大?”明月公主叹道:“太子哥哥确是排行最大的。这位王子尚是我三哥,他口中所说的大哥,是指我二王兄王子亨。太子哥哥的母亲是端淑皇后。二哥、三哥和我却是懿妃娘娘所生,我们三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在我二哥、三哥心里,那是从没将太子哥哥看做自家兄弟的。”萧靖阳这才明白,却不免奇怪:“他们既连太子丹都不放在眼里,怎又对你这个做妹妹甚是忌惮?”明月公主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思,说道:“咱们兄妹之中,我排行第五。可能因为只有我是女儿身,其他都是王子,因此从小便得父皇的喜欢多些,我说的话,父皇很少有不答应的时候。近年来几位王兄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父皇很不高兴,故意疏远他们,反而对我这个做女儿的要亲近得多。二王兄为了讨父皇开心,变着法子想从我这里得知父皇的心思,好知道父皇最近想要什么,他便可以马上去置办,让父皇觉得他善解人意,亦且孝心可嘉。三王兄唯二王兄马首是瞻,自是不遗余力的帮他,也常常拐弯抹角的来套我话。有几次二王兄三王兄办错了事情,父皇很是恼怒,都是我从中斡旋,父皇才没治两位王兄的罪。这般一来,两位哥哥就更加看重我这个妹妹了。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萧靖阳这才了然,笑道:“难怪有人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明月公主道:“我可不要他们礼下于我。他们是兄长,我是妹妹,兄妹间总该说些体己的话才对。可是每次和他们一见面,他们不是打探父皇最近想吃什么新鲜的果子啦,想要什么好玩的物事啦;就是某处官职有空缺,父皇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诸如此类,烦不甚烦。他二人醉心权力,心中只想着如何讨父皇欢心。只因父皇对我特别宠爱,他们这才不得不来讨好我这个做妹妹的。三王兄向来桀骜不驯,除了父皇和二王兄,他谁也不放在眼里。不过他虽然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其实却只是二王兄的马前卒而已。二王兄心机深沉得很,我虽是他的亲妹妹,却从小就猜想不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背着父皇,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更和奉氏父女沆瀣一气,常常在父皇面前指摘太子哥哥的是非。奉丞相父女常说太子哥哥无德无能,劝父皇废黜太子,另立储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中又有谁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她顿了一顿,望着天边的月亮,眼中闪出异样神采,说道:“前几日王统领回宫,向父皇禀报拓跋不归附逆谋叛的消息,说云豪城守卫单薄,兵力远远不足。父皇当即将自己治下的龙卫军调拨给了王统领,叫他率领龙卫军前去助守云豪。凤妃手中握有的三千凤卫军,却并不抽调一人出来。太子哥哥得知消息后,也要将虎卫军全部调给了王统领。幸好郭元帅知晓太子哥哥的为人,及时赶回京城来制止,太子哥哥这才留下了五百兵士。眼下萧公子和铁血剑来得正是时候,太子哥哥有萧公子相助,郭元帅必定能安心军务,全力讨逆了。”
萧靖阳心想:“原来元帅急急赶回京师,却是为了这事。看来易储之争,已是形同水火。而元帅之所以据守容城,就是为防宫中变故,就近护卫太子丹周全。不过这位太子丹心怀天下,确也是日后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想到郭烈不仅能一针见血的剖析叛军的境况,更能瞻顾大弋国此后几十年的国运,目光之远,当真令人佩服不已。又想:“听明月公主的这番话,那位王子亨有凤妃和当朝丞相的支持,比之太子丹身边的三位文弱书生,可要强得太多了。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地位,已是如此岌岌可危。”听得明月公主将太子丹的处境和盘托出,用意再明显不过,那自是让他不仅要护佑太子人身安全,更要他凭铁血剑之能,保太子丹稳固地位,打消王子亨等人夺位之争的痴心妄想。到得这时,萧靖阳如何不明白她话中之意?但自己当初携剑下山,只是奉父亲之命前来帮助朝廷平叛,实没料会介入皇室内部争斗中来。说到武功见识,萧靖阳俱都不凡,但争权夺利的宫闱纷争,对他而言却是从所未遇之事,不由感到茫然。何况一个外人,骤然间插手各王子间的权力争斗,不但无从下手,亦且甚为不妥。可是明月公主软语相求,盛意殷殷,却又叫人难以推拒。
萧靖阳低头沉思,良久不语。这时明月西垂,将他上半截身影斜斜投在石几上,一时间庭中寂静无声。明月公主何尝不知要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局外人卷入皇室纷争之中来,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何况此事凶险无比,只需他稍一点头,那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局中了。只是她常在宫中与凤妃明争暗斗,互为太子丹和王子亨做左右袒,势单力孤,常感力不从心,因此一见到萧靖阳和铁血剑,心中便燃起了极大希望。萧靖阳举止洒脱而不失礼节,言谈豪迈又正气凛然,确是难得的人中俊杰。他有铁血剑在手,武艺高强,更是海天王爵位的继承者,比之南宫选等无拳无勇且毫无权位的文弱书生,更堪担当眼前大任。因此明月公主为坚他之信,平时许多不为外人道的宫中隐事,却在这庭院中,独自对着这个陌生男子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