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允喝了口酒,问道:“将军又怎知前来的只是先锋骑兵,他大军不会随后跟来?”铁武笑道:“拓跋不归被霍太守拒于宜城外数日,知道霍太守已然对他的动机起了疑心。霍太守做事向来细致周到,他一攻城,霍太守自然会派出快马前来云豪城通报。咱们一接到报信,岂有不防范之理?这一点,拓跋不归自然料到了。但是霍太守将全城的百姓迁移到云豪城,这个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等他攻入城内,竟发现无一个百姓在城中,便马上命令许天都率骑兵前往,好在路上把众百姓拦截住了。许天都前来之时,他定是再三嘱咐过,让许天都万万不可追过谅山,一过谅山之后,山道狭险,极易中伏。可是许天都这莽夫,嘿嘿……竟一点不客气的将数千人马尽数送给了咱们做见面礼。”
这般一说完,众人又是大笑。呼延泰心中暗想:“将军和拓跋逆贼同营数年,自然对拓跋不归甚是了解。不日便大战在即,且让他们三人尽情痛饮一番。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晚我就不睡了,凝神守备才是。”他向来爱酒,平时只要身无军务,总要拉着手下善饮好酒之人大碗对饮。但此时叛军首领乃是被称为“诡将”的拓跋不归,说什么都放心不下城池防备之事。他见三人兴高采烈,不忍出言拂了众人兴致。站起身来,将酒坛端在手中,不停给铁武三人倒酒,自己却喝得甚少。
银大漠无甚酒量,三碗酒还未喝完,人已趴在桌上动弹不得。铁武拍拍他肩背,说道:“好兄弟,好好睡一觉,来日可再没这般清闲啦!”陆子允与铁武对干了好几碗,早已有些醉意,听得铁武这几句话,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拉住铁武和呼延泰的手,说道:“将军,呼延大哥,咱们南征北战近十载,各位哥哥对小弟疼爱非常,这份情谊,子允牢记于心。今宵同醉之后,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又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语音渐渐低沉悲伤。
短短一年来,澹台道起大军势如破竹,攻城破郡,鲸吞蚕食,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土地人口已越来越少。而朝廷军屡战屡败,极少能听到振奋人心的消息,大家脸上都装作无事,实则人人内心焦急如焚,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澹台道起每攻破一城,众人心中的阴影便深了一分。待听得拓跋不归率兵投敌,与澹台道起狼狈为奸的消息,众将领心中更似压了一块千斤大石,直堵得气都喘不过来。陆子允率兵迎敌,鼓励士气,表面浑没将敌人放在眼里一般,但对着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酒醉之后便再难掩饰了。
铁武呵呵一笑,说道:“子允喝醉啦,没来由说这等话。等把澹台、拓跋这两个逆贼活捉了,哥哥陪你喝个痛快。”陆子允端起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大声道:“等捉了这两个贼子,咱们把他们的心肝挖出来下酒!”又倒了一碗,说道:“干!”铁武伸碗与他一碰,也道:“干。”陆子允这两碗下肚,酒意上涌,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桌上,喃喃念道:“胡虏侵,边书急,正是男儿报国时。铁衣结霜磨雪刃,朔风交征骏马驰……”他肩头晃动几下,似要强撑着坐起再喝,但终于还是呼呼睡去。铁武笑道:“好诗,好诗。”心中却想:“胡虏未退,叛乱又生,眼下局势比之这首诗里所写的,可又要严峻的多了。”又喝了一碗。
呼延泰道:“属下去外边巡视一下,待会再来和将军痛饮。”铁武微笑点点头,只管倒酒,酒到碗干,喝得甚是猛烈。他望着呼延泰的身影转过阁楼,暗道:“呼延泰不但智勇双全,而且心思细腻。小心谨慎,胜而不骄,确是难得的将才。”看着眼前趴着的二人,微微一笑,又想:“大漠勇猛粗豪,少了一点智谋。子允文质彬彬,书卷气太重,倒像是个文人,不过上了战场,一般勇敢的很。”心想陆子允醉倒之前的话语,确是酒后吐真言,澹台、拓跋皆是统兵将才,大弋能坚持多久,实在难料。他脑中思绪不断,手上也是不停,不知不觉之间,已连干了好几大碗。
呼延泰转入城下,夜晚当值巡逻的士兵见得是他,齐都列队躬身行礼,叫道:“呼延将军。”呼延泰道:“拓跋不归善于偷袭,咱们晚上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丝毫不可懈怠。”众士兵齐声答应,呼延泰摆一摆手,说道:“去吧,各位多多辛苦。”这一列士兵去了,不多时又有一列士兵列队走来,见得呼延泰,正要行礼,呼延泰道:“不必多礼,小心防范就是。”夜晚各处哨岗巡逻之事,向来都是他安排,因此这些兵士人人都识得他。呼延泰瞧见一队队巡逻士兵来往穿梭,丝毫没有懈怠放松的迹象,便到各处营帐之中查看灯火。其时正值金秋,风干物燥,数百个营帐相连,防火正是关键。一圈转完,各处兵营、马厩、火房、库府全都一丝不苟,灯火尽灭。深夜之中除了将士夜寐传出的鼾声,巡逻队轻轻的脚步声之外,四周静悄悄的再无一丝杂音。呼延泰心下大慰:“我军如此严谨,何惧叛逆来着?”
他四周查看一番,转身回到城楼。清月如水,将大地铺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但见城头之上,一人双手抱胸,昂然挺立,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一动不动。呼延泰走到他身侧,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笑道:“想家了吧?”那人这才惊觉,回头一望,见得是他,笑道:“还是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