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未了,乔菊生就进了屋子。
她刚出月子犹还在静养中,头上挽了个慵髻,额间包了方绿绸的帕子,兼之身量窈窕,眉眼带露,颇是我见犹怜。
端木芬不得不感叹,她这是怎么恢复的呀!
就在端木芬恍神的瞬间,乔菊生已扑到在她脚下,抹泪悲啼,“少夫人,你可替婢妾做主啊!”
端木芬见她如此,伸了手正要去扶,耳边响起有力的清咳,紧接着便是“哐”一声响,是茶盅重重搁在案几上的声音。
端木晚不疾不缓地训道:“你也是府里大的,连这些规矩都不知道么?有你这样冲进正屋,就冲少夫人哭诉的道理没有!就真受了委屈,你也该和缓些才是。你当这是甚么地方?”
乔菊生收敛的哭声,端木芬的手也缩了回来。
陆家的许多规矩都是比照内苑来的。
譬如,家下人等不许扬声笑语,啼哭悲嚎。
当然,这一条也不是一定的,也看人去,好比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她院里便时常有小养娘的笑语。还有陆蒙屋里,因他性情温柔宽厚,也不大拘束着小养娘。
因而一般而言,在自己院里,只要不太过,府里诸人也都不理论这条规矩。只是这仅限于笑语,似乔菊生这般啼哭,却要视上边的心情而定了。
心情好,宽慰两句便罢。
心情不好,恁可就要拿你做法。
而现下端木晚的心情,显然是不大好,她训过了乔菊生,又扭头向端木芬,沉脸教训:“你做少夫人也有些日子了,怎还是这般没有轻重。人人都跑你跟前似她这般哭一通,你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做贤良也不是这么做的。”
婆母教训媳妇,就算她姑侄俩亲如母女,当着一众人等,端木芬也得站起身,垂首听训。
乔菊生已没了声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端木晚也不过是作脸给诸人看。端木芬心地良善。一味地唱红脸,说不得只好由自己来唱黑脸了。
安弗、乔菊生两个明着都是安份守已,可背地里,谁不揣着小心思。其实也难怪,内宅么,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现下端木芬明摆着良善好说话,她们岂有不动心思的道理。
些些小事,端木芬或许不计较。可她做姑妈的却要心疼侄女,替她向下边立些威信。
姑母爱护自己的心思,端木芬自然是明白。只是,她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要她摆起少夫人的架式,动辄便冷脸教训,总没恁容易。
“夫人说的是。”不过,姑妈的情还是要领的,她低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端木晚深知侄女儿的性子,知道她不过是嘴上应着,心里未必以为然,左右黑脸也唱了,样子也做了,端木晚也就不多说甚么,由得她们去了。
反正,就侄女儿的聪慧,也吃不了大亏。
“好了好了。”端木晚挥着手起身,“你也不用和我装这个模样,说到底是你屋里的人,你不管束我也不好多说甚么。”
乔菊生跪在地上,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麻花——这还是不好多说甚么!自己进屋只喊了句冤,就招她一顿教训,又在地上跪了小半刻中,她还想怎样!大少夫人算是厉害的,也没这般训过红菱啊。
她心里正替自己叫屈,眼前裙裾闪动,知是二夫人要出门了,她虽不忿,却也是老老实实地磕头,“夫人慢走。”
端木芬送姑母出了屋子,回身就见乔菊生伏在地上,轻叹了声,“到底甚么事,你起来说话吧。”
“谢少夫人。”乔菊生拭泪起身,稳稳地坐在端木芬手边的玫瑰椅上,委委屈屈地哭诉了起来。
原来,头先两日府里给乳娘发了年例钱。
府里的规矩,乳娘看得最是尊重,除了体面外,一年几个大节,也要另全例钱,算是公子、姐儿给的孝敬。
之先呢,二房只有大姐儿一个,她的乳母给多给少,谁也不好说甚么。可是今年,添了个小官人,乔菊生又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
听说大姐儿乳母的例钱比小官人的多,哪里会答应呢。她听到消息,头一个想法就是找平二娘、青禾评理,不想二人对她避而不见,这才寻到端木芬跟前来,谁知又碰上端木晚,又是一通教训。这会眉眼间的委屈,倒有几分是真了。
“大姐儿是官人的骨血,难道小倌就不是么?凭着甚么咱们就比她们少许多!这也太欺负人了。”乔菊生边说边抹泪,声音哽咽,还真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然当她偷眼打量端木芬时,却见她神色平静如常,乔菊生一瞬时没了主意。
“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端木芬缓缓开口。
乔菊生怔然抬眸,恰迎上端木芬清冷的眸光,心头陡地一颤忙敛了眉眼。
端木芬没计较她小小的失仪,声音平淡无波地继续,“府里的规矩,家中挑上来的乳娘,例钱是五十八贯,外边来的是六十六贯。跟大姐儿的几位姆姆都是自西北一路相随而来。夫人感其忠心所以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