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芬随着陆苰一进自己院子的正房,就见乔菊生、安弗两个侯在屋里。
虽知这是少不了的规矩,可端木芬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真没料到自己竟也有面对小妾的一日。
她从来都以为自己会似父母一般,一双人平平淡淡相守到老。而现下。一进门,便有两房小妾,和一个庶女等着自己。
主母难为,后娘难做,往后的日子,自己只怕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安、乔二人都被端木芬的妆扮的震住了神,一直以来她都是衣饰简素,神情安和,何曾有过这般华贵雍容的模样。
陆苰看在眼里,眸光一冷。二妾忙敛了眉眼,躬身行礼。本以为依着端木芬的秉性,定是立时叫免,指不定嘴里还称呼姐姐呢。
不曾想二人蹲了半日,也没听见端木芬也没开口。她们低垂着头,悄悄地互换了眼色,心下即疑惑、又揣起冷笑,进了让还真有主母的架式了。
青禾见自家夫人半日不开口,估摸着她因见了二人,愣了住神。有心替少夫人给安、乔二人一个下马威,故尔等了好半晌,才悄悄地扯了扯端木芬的衣袖,引得端木芬回神,又向地上二人努了努嘴。
端木芬这才惊觉自己还未叫二人起来,心下一慌,伸了手就要去扶,脑海忽响起姑母的话,“你是当家主母,在这院里最是尊贵。该有的架式都给我端起来,不然把底下人性子养刁了,再要收拾就不好办了。”
她伸到一半的手,硬转了回来,捋着二衣襟,眼眸低垂,缓声慢道:“起来吧。”
安、乔二人答应了声,直了起身,心下都拿不准她的意思,也就没敢抬头。
又听端木芬吩咐道:“给乔姨娘设个坐。”
小养娘们答应着,搬了个绣墩过来,乔菊生谢着落了坐。
陆苰开口道:“芬儿不是别个,你们也都熟悉的,不用我多说甚么。只一句,往后你们待她,当如待我一般。”
安、乔二人齐声应下,小养娘端了茶盅上来。乔菊生起身接了过,行至端木芬脚边,缓缓跪下——她本是等端木芬免了自己的礼,没想到端木芬一点叫免的意思都没有,她心下暗恨,只好恭恭敬敬地跪倒,将粉彩画桂花的茶盅高举过头顶,“夫人,吃茶。”
端木芬接过茶盅,意思意思的沾沾了唇,便将茶盅放到小养娘的托盘上。
青禾从另个小养娘手里接过戗金勾填榴花纹的小托盘,送至端木芬眼前。里边垫着红地绣金丝祥云百鸟朝凤锦,锦上一支玫瑰晶海棠修翅玉鸾步摇,一股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这两样物事都是陆苰替她准备的。
端木芬将步摇簪在乔菊生鬓边,嘴角带笑,伸手扶了她起来,“你身子重,以后在我跟前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乔菊生心里一声冷哼,待人跪完了才说这样的空话!她心底虽揣着不忿,面上一派受宠若惊,“这样重的礼,婢妾怎么当的起。”
“也没甚么当不起的。”端木芬微微笑道:“这些,都是官人替我备的。”说着,转眸向陆苰相视,甜甜一笑。
乔菊生暗自咬牙退开,安弗心里更是恨到不行。往日还真是小看她,原来使起手段来,也是不遑多让的。轻飘飘一句话,即显出她与官人的恩爱,又架高了自己的身份。
最令安弗愤恼的,还是陆苰的神色,恁淡若月华的微笑,漾着似有若无的柔情。这样的神情,何尝对自己有过。
然而她再不忿再不甘,也只有咬紧牙关硬忍下来。接过小养娘递过的茶盅,垂首款款走至端木芬身前,盈盈跪倒,高举茶盅,娇音婉转,“婢妾给夫人奉茶。”
端木芬没有立即伸手,而是略微等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方接过茶盅轻抿一口,依旧放进旁边的托盘,又取了银簪绾在她倭坠髻边,伸手虚扶,柔声笑道:“安姐儿请起来吧。”
安弗只是个通房,又是倡家出身,端木芬挑了支银簪以示差别。然佐以点翠之工,这支银簪的身价登时翻了十倍,不比乔菊生差了多少。
安弗看到银簪,眸光轻闪了闪。垂首时顺带掩去了眸角的冷笑,自己想要隔山观虎斗,而人家却是想隔岸观火。
“婢妾谢少夫人赏。”安弗磕头起身,从留云手里拿过一份礼单,“这是明日归宁的礼物,夫人瞧着可有甚么添改的么。”
她神色恭敬,陆苰低垂了眉头,哪有才拜见过就要办事的道理。他心里虽有些不悦,却没有做声,在外人面前自己护着她,在自己院里难道也要自己护着她么!
媳妇进门不说有旁的助力,至少要能料理家务。倘若她连区区一个通房都弹压不住,这个主母还有甚么用。
青禾眸中冒火,见陆苰不做声,更是怒了神色,正待要张嘴说甚么,端木芬从容道:“明日方才归宁,我现下也不好做主。你倒是去问娘亲的好。”她清朗的眸光掠过安弗手上的礼单,嘴角勾起柔和浅淡的微笑。
秋日金灿的阳光透窗而来,照在端木芬凤钗上金光闪耀,华贵异常,以至于她的温和微笑都带了几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