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尚道,元妙观虽无皇家供俸。却也是百年的香火,故此京中贵胄逢红白喜事,多请观中道士前去做道场。
因尔,里外五重院落,修建的甚是宏伟。
陆家在此打福醮,又有小娘子暂居祈福,观主玄清道人,便谢绝了一概香客。就连观中道士也约束严谨,轻易不肯往东厢客房去。
所以,居住在此,倒比在府中清静许多。每日只抄经焚香,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这日傍晚陆萱从前边三清殿上香回来,老姆、养娘服侍着吃了吃过了饭,又净了身换过衣裳,将诸人谴了出去,她便踱步走到窗下的大案前,上边笔墨铺陈,是先前写了一半搁下的。
陆萱看着上边最后一句,“失其所强者弱,决策于不仁者险,”提笔续写——阴计外泄者败!
写罢,两眸直盯着最后一句,嘴角微微斜挑,冷笑瘆人。
古人所说自有道理,只是危机危机,有危才有机。自己若不是一试,又怎能心甘!
秋砚挑了竹帘走来,细声禀道:“小娘子,人都打发出去了。”
陆萱极轻的应了声,吩咐:“把恁包裹取了来。”
秋砚从床头的小矮柜的里边取出个暗灰的包袱,解了开来,里边是一领乌黑大斗蓬。
“小娘子,”秋砚想了想,道:“让婢子跟着一起去吧。”
满屋子的养娘、老姆,也就秋砚是当年陆萱自己挑到身边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倚为腹心,一步错,满盘皆落索。这个道理她太明白了。
陆萱一把夺过斗蓬,自己系了,“你也跟着去了,谁来守屋子?我去去就来的,只熄了外头的灯就是了,或有人问,只说我受了暑气,吃药歇下就是了。”
“可是……”秋砚还待说甚么,陆萱已拐出了后门。
初夏时节,夜风微凉,蝉鸣阵阵。
一袭黑蓬,贴着墙根急步往观主山房而去,几次险些碰上巡夜的道士,都好运避过。
玄清道人趺坐于蒲团之下,闭目守神,忽听窗下“笃笃”几响,他缓缓睁了眼,起身开门。
然门只开了一道缝,一道黑影便就闪了进来。
玄清道人笑道:“施主此时造访,不知所谓何来。”
陆萱褪下大冒兜,坐于暗处,笑声隐约,“分明是观主令我此时前来,又何必装糊涂呢。”
玄清道人看着陆萱微笑的脸庞,眸中神色茫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养在深闺,年堪十几的小娘子,怎么看透了自己的身份。还明白了自己适才的暗示。
陆萱见他不语,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银牌,玄清眸光一闪,嘴唇微微地有些哆嗦。日前请香,他就就见着她脖颈间挂着的这块银牌,一时心动,示意她晚间过来。
见她恍若未见,自己心下倒是好笑了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娘皮哪里悟得破玄机,就算悟破了,于自己也件极险的事情。
然做已做了,悔亦无用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当下一副情形。
陆萱轻抚着银牌上雕刻的清莲,眸色微黯,“这是娘亲随身之物……”说着,掀眸往玄清面上一扫,见他一片悲凄,心头一喜,又接道:“年幼时,我常见娘亲抚着这枚银牌,对月慨叹。她临终前,亲手将银牌挂到我脖子上,又在耳边嘱咐,这个银牌千万不能失落。”
“是么!”玄清缓过了神,面上波澜不现,“小娘子恁可要收好了。”
陆萱微微一笑,“观主看来还是不信我呀!”
“贫道不知小娘子所言为何。”她再精明,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娘皮,或者因着聪慧猜着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她是秀儿的女儿,自己也不能冒这个险。
自己的生死是小,郑家的恁点血脉,绝不能断绝了。
陆萱也不恼,“观主如此谨慎也是应该的,毕竟事关生死,是是不是啊洛叔叔。”
听见她口中蹦出恁三个字,玄清道人脸色大变,陆萱视若无睹,径自缓言道:“观主俗家姓洛,名伯言,十二岁上考中举人,十六岁中了武举,十九岁任漠北军飞骑尉。右膀上的恁一大块烙伤,原本是一头猛虎刺青,恁是飞骑尉……”
“够了!”玄清道人厉声喝住,眸光直盯着陆萱,好似她是个会吃人的妖怪。
这个小娘皮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自从秀儿过身,京城里知道自己身份的,也就一人,恁人又是决不可能道破的。更何况,这小娘皮也不可能见着他啊!
瞅着玄清道人变换莫定的神情,陆萱缓缓道:“观主放心,这个秘密,出我口入你了耳,再不会有旁人知道。”
她语气闲定,玄清道人却无法再将她视作寻常女孩儿,“小娘子未出世前,贫道就已在此出家,不知小娘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陆萱掩了笑眸,心头微泛苦涩。
也许是上苍捉弄,她自在娘胎中,便如现下一般清明,凡有的人和事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当日娘亲与他悄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