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锦打起了帘子,引着安总管入内之后便退了下去。
安总管的面色还是虚白的,这样的面色配着他身上这件赤红色滚四爪金蟒的阔袍便又滋生出一种别样难觅的美感。
俊美妖冶在他身上就从未消退下去过。
只是那面色到底病态了些,依旧很威严肃穆,但委实驾不起了冷酷。
不过他整个人已经清醒了过来,不再是昨个晚上一副熏熏然之态。他漠着面孔对我颔一颔首,吐口的音声轻浅却昭然不讳:“阮妃娘娘,臣昨个是不是……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原来他还是有着那么几分明白的!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欢喜,只把身子微侧了侧,目视倾烟退下,笑得轻浮动荡:“总管大人说了什么话,本宫怎么知道。”不温不火。
他没有动,面目流露一种笃定不移的坚韧:“是不是娘娘把臣送回去的。”这一次却不是问句。
心底一凉又一空,闻言入耳,我忽生泫然之感。
是与不是,当真还有那么重要么?横竖我们两个人时今已经是如此了……这些细枝末节便全部都是细枝末节,全部都是十分无关痛痒的一些东西,难道不是么?
“本宫不曾把你送回去。”随口应付,我矢口否认。又觉他如果只是为了这一遭事儿,那么他委实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纠纠葛葛连绵牵扯的对谁都不好,“本宫还要出去散步,安卿请离开。”倒是没有含着戏谑,却诚然冰冷如故。
须臾沉寂,这沉寂有如把人浸泡在冰冷的死海……
角落莲形香鼎里沉水香袅袅而起,转瞬便有成阵成阵虚白的烟雾袅绕渲染,入目景致尽数被包裹其中,把一切事物连着心与魂的羁绊都涣散的再也不真切了。
终于,安总管颔首垂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我复一敛襟,旋即转身离开。
我侧目将目光自他那抹身影间错落开,未曾注视着他,却忽觉目色一阵斑驳湿润。忍不住抬手去拭,发现已有泪滴不合时宜的慢慢淌下来。
该是……该是被这沉水香太过浓郁的熏香给呛出来的。
实在觉得自己这阵子往东暖阁那头跑得次数委实是多了,去得太频繁难免就会招了皇上的嫌厌。故而今夜我便止了再赶过去陪伴皇上的念头,寻思着明儿一早趁他尚未前去早朝时再过去,亲自为他把早膳送进去。
只才初初去了繁冗的宫服,妆面才卸到一半儿的时候,却冷不丁一下见簇锦与妙姝急急一打帘子,也不待我许可便已把身子跑了进来,欠身匆促一个礼仪:“娘娘,皇上……皇上来了!”
我正拈着耳畔白玉珰的手指瞬时一个僵僵定住,尚未完全解过神智,铜镜里已映出了皇上那道盛着满身绰约烛光的身影。
不论什么时候,他的那件只为彰显天子之尊的明黄色龙袍,永远都比他的人更加显影!我分辨他时总是第一眼就能看到这样一袭天地至尊的明黄色。现下也不例外,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眉梢眼角似乎掺杂着些我亦看不明白的、不同寻常又很耐人寻味的东西。
慌得急忙起身对着他做了个礼。
他并没有急急唤我起来,抬眸时与他一怀正流转在我身上的时而殷殷热切、时而深邃非常的目光匆匆促促的撞到了一起去。
“皇上……”被他这么盯着看,使我即便此刻没在做着什么坏事,也还是顿然就生出一种什么阴谋被明晃晃拆穿的震撼感。这目光深邃的似乎可以洞悉我全部的灵魂。我极下意识的软软唤他。
他眼睑甫地一颤,即而回神,才意识到我还欠着身子没有起来,忙抬手亲自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扶起。又顺势退了侍立在两旁的一干宫娥。
这一抬手我看得真切,见他左右手中分明空空荡荡没有一物,忽地就十分奇怪。又小心翼翼的往他身上打量一圈,没见可以放置小物什的封腰里有什么东西。鬼使神差的,就这么蹙眉懵懵地徐徐问出:“皇上怎么没带着那根簪子?”才出口我就意识到不该说这句话,自己问得着实是太多了!君心莫测,若因这一句话再惹得了皇上的不快,我岂不是得不偿失!真是悔哉悔哉!
我口里言的“簪子”自然是所谓的沈兮云的那一根,就是宫里头随处可见的、极普通的孔雀长羽白玉质地的那个。这段日子皇上可是把那簪子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儿、捏在手里以便时时赏看的。那簪子似乎已经与他的手指手心给长到了一处,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怎么……现下里却不见他再带着?这还真是委实奇怪,所以也不能怪我问得脱口。
不知哪一处香鼎里的沉水香在这个当口跟着“噼啪”打了个花结,还好没有幻灭,只不过一大截浓郁的香粉跟着涣散进了空气里,一时有些强烈扑鼻、又很催。情愫暗生。
他闻言,面上那痕深邃与殷切的神色忽而轮转成了轻快的笑意:“不需要了!”旋而探首微微,音色跟着温存生波,“有你就够了。”
我甫震。
我不明白皇上这是又起了什么心思,不明白他这又是巴巴的动了什么念头,居然不再以那簪子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