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里的筹谋起于风月,不见得就会归于最初时的那个风月。任何谋略一旦带入感情的羁绊,再坚韧忠贞的心念也会跟着动摇,动摇到摇摇欲坠昏昏然然,甚至再也找不回了当初的那般模样。
因为兮云已经对皇上动了心,是真心。所以她只希望这个男人好,其它的一切、什么都变得再也不重要了。
心里的千般纠结万般苦无法去与旁人说,兮云只好把这一切留给自己全力承受。良心无声,却在谴责。想忏悔,却不能。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会再帮辽王,因为她要她爱着的这个一国之君福禄永昌,要他万寿无疆。
但兮云知道她自己已然再也没了后路,又不愿公然伤害辽王。故她想出了这样一幕十分荒唐的闹剧,假意毒害皇上,又故意露出蛛丝马迹让我得知,让我赶过去,保得皇上无虞。
她累了,倦了。她不愿继续在这两个曾动过心亦或要了她的心的男人身上继续周旋,她不能伤害其中任何一个,于是她选择把她自己牺牲出去,以此来做个了结、做个解脱,保全了皇上、也保全了辽王。
二月的天风正值冷寒,但因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三月阳春,故少许几丝明媚的天光都会让人心里头觉得莫名欢愉,恍惚中可以从中探到呼之欲出的春天的影子。
细碎的金波嵌入兮云美丽似幻的瞳孔,她唇角挂着浅徐的笑,轻美柔和的依旧如同广寒宫中的素娥仙子:“扶摇,我对不住你。时今要你来揭发我,你来立这个功,算是我偿还你的,这个人情卖给你。”她微一侧首,语气与声息变得十分正色且沉淀,稳稳重重,近乎一字一句,“请你好好活着,替我爱皇上。”
万顷喧嚣就此落幕,触目入在眼里的是怎样一大片怅然潦草的芜杂。朝朝暮暮的缠绵以对,使兮云日久生情,在这当中又未尝不是熬干了令一个当事人的情……
进深处那一道绣花帘幕昙然被挑起,一袭秀龙镶珠的明黄衣摆随之露出,藏身于后的皇上在这当口不缓不急的走了出来。
这就是皇上要我答应他的事情,他要借助我,使兮云说出真相。
我诓了兮云,先前从没有过,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此生所能诓她的最后一次了。
兮云一滞,脖颈有些发僵的慢慢转过去,一双含笑的春眸在这同时依旧含笑,却亦掺杂起了莹然的泪。
皇上的面色一阵阵素白,眉宇间温润的神色被无尽的颤颤发抖转而取代。
他默着神色一步步迎兮云走过来,唇畔抽。搐欲言又止,是诚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亦不知该从哪一处缓缓说起。
兮云起身对着皇上从容一礼,这一礼做得周全干净,不见半分尴尬与勉强。
我亦跟着一礼,旋即轻挪足步退到一旁。心知自己此时此刻就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他们之间必定有许多心事要同彼此倾吐,即便一时吐不出,能看看对方也是好的。我决计不合适参与到这其中去。
不想在即将抽身退开的这一刻,兀地被人一牵衣角拽住,是皇上。
“爱妃,你就在这里。”他如是对我说,语气很是轻缓无力,偏又于无力中透出丝缕不作声息的坚韧,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且这决心尚在一点一点不断的继续深刻。
我甫一阵恍惚,足步沉铅,便没敢再动。
皇上在同我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是没有离开过兮云的。现下更是全神贯注的盯着兮云,眸色哀伤不堪:“果然是辽王。你是他的人。”语气不高,似黯然又不全是。还有失望,又好像不是对兮云的失望。
我明白,是对苍天的无奈妥协,是对命运的控诉无门。
兮云下意识敛了纤长羽睫,并不言语。
“朕要他死。”皇上又是一句,十分猝然,凌厉之势凛冽如冰刺。
兮云猛地抬首,一双眸色流露出许多惊恐。张了张口,却仍一言都发不出。
我亦没忍住的周身抖了一抖……眼前这个伟岸高大的男人他是皇上,他到底是皇上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掌控着整个西辽所有臣民的生杀大权,他不能有感情,他的血是冷的。
皇上显然忽略了我们的惊愕与怯怕,充盈着满目哀伤、满目疮痍的神采于这一刻又兀起一个打着漩的冷厉:“可丽嫔你意欲行刺之事,单有阮嫔与安卿两个人撞见,一面之词实难服众。”
他的语气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说不上是哀伤失望还是刺激叠生。但正因了这样的冰冷清漠,始终都在旁敲侧击的提点着一个事实。他是皇上,他的威严不可侵犯,他的权势不容挑衅。
越是没有感情的语气就越昭示着眼前这个人的可怕,偏生这话又说得实在太笼统大概,我一时难以解过皇上这话里饱含着的是一些什么意思。我想兮云她亦是不能解过的,见她蹙起两道含烟如黛的杨柳眉,眸子里蹁跹而出的点点惊恐却委实不容旁人的忽视。
皇上一步步向兮云走过去,面目仿佛被寒冬的冰霜十分厚实的冻住,言语的徐徐然自顾自:“朕要大家都看到,馥丽嫔你要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