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溯,帝宫里的金菊开得大好。远远望去,便是一大片一大片流彩蹿光的迷蒙景深,织锦般厚重华丽的样子,如梦如织,似有云霞流动在其中。
这半个月默默然过去,一如顺着指缝流逝而去的一捧流沙,坦缓淡泊、极快又极从容。
这些个不多不少的日子,皇上都沒有再翻我的绿头牌……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如云,他果然还是把我给忘了,这不稀奇。
时值昨个夜里才扬洒过一场微雨,空气大好、景致愈发冶丽灼人。我着了严整肃穆的玉白色宫装,将发丝梳理的一丝不苟,伴着皇后于小花苑里闲游。
不知是不是因了这夜雨才过的缘故,皇后的心情看起來极好:“可惜这个时节,还不是元宝枫染红的时候。”她抬手整了整顺凤冠垂过额前的几丝流苏,眸色深邃,“不然红于二月的枫叶,未见得就不美好。”
语气坦缓,使我极容易听出她分明含及着的话里有话,这话似乎在指向我。但又一时懵住,也解不过这些个意來,只好颔首沉默便是。
不想皇后忽地一侧首,含威凤眸已流转在了我身上去:“对吧,阮才人。”语气平板,不是问句。
此情此景,皇后她分明不允许我的缄默。我忙不迭抬首,只好胡乱的低眉信目应下一声:“娘娘说的是。”
有风骤起,吹撩的宽大裙袂和风陡起。元宝枫离了枝头的枯萎叶子、及不知自何处飘转來的幽幽菊花香气跟着袭來,顺着袖口、领口灌溉进裙袂里,带得肌体起了一层唆滑凉意,这凉意令人一嗦。
“唉……”缪缪叹息于皇后唇齿间缓缓吐露,她旋即摇了摇首,那落在我身上的深意目光愈发定格几分,“时至如今,本宫也不想再跟阮才人你兜什么圈子了。”她边如是说,边递了目光示意跟着服侍的一众宫人退下。
我抬了一下眸子,复又敛了神光。心知皇后是该择个什么契机找我要一个解释的,只是她给了我太久的时间來挽回局面,故这个契机才压到了现在。是我自己无能,莫说是过了半个月,就是再过一个月、几个月、一年……怕也挽不回、留不住皇上的心吧!
当日我发髻间簪着牡丹缠枝步摇亲自示好于皇后、容瑨妃,毛遂自荐般的让自己融入她们二人的筹谋中去。只是现在,我让她们失望了。
宫人得了皇后的暗命,做了礼后很快便退开。周遭寂静,只余下我与皇后两个人亭立在一大片的落枫如雨、秋色若许中。这场景有些迷离,也有些凄艳。
秋天,大抵便是如此光景吧!秋天了,已经是秋天了呢……宫里的日子,过得可真快。
心知此情此景不该自己先开口说话,那不合时宜。我便依旧缄默了声息,只浅颔首,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目光轻顾皇后。
这样的端诚有礼,总会令人欢喜。
皇后蹙眉,摇首的韵律将她头顶那枚精细华美的凤冠,带出了倏然晃曳的势头。又被元宝枫离合的疏影给映衬着,彼时的皇后显得如是端静娴美:“本宫只问你一句,半月前皇上曾两度翻了你的牌子,你可是有什么不会服侍的地方沒做得周详,触怒了皇上的龙颜?”语气不高,却威严的让人发颤。
她如此开门见山的发问,还是多少都出乎我的意料。我蹙眉垂首,一缕徐叹辗转在唇齿间,面上做了半真半假的哀怨模样:“娘娘有所不知……”以至这语气听來都似乎是嘤嘤怯怯的,“妾身承蒙陛下垂青,自是万千的感念着。明白的地方、不明白的地方皆都自是加紧着去弄明白,又哪里有胆子惹了皇上的不快去?”亦是恳切凿凿。
“那是什么?”待我这通解释言完,皇后展了眉心忽地扬声,“若是有什么委屈之处你但说无妨,本宫自然为你做主!”边抬指轻拍拍我的手背。
姿态亲昵,言辞语气可安人心。
但我明白,皇后的国母之风只是她一贯有着的做派罢了。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半真半假?当真不得!
她是要我一个解释,要我解释为何皇上好好儿的便这般久的把我忽略,半月以來不曾再翻我一次绿头牌。
她伴在皇上身边如此之久,自然熟知皇上的素性,明白皇上若是记挂上了一个女人,便决计不会冷落她这么久的!
如是,皇上连续两次都翻了我的牌子,证明皇上已经对我加以了许多关注。日后却又忽地将我抛之脑后,证明这关注还不深刻。
是啊,沒有**对于**的承载,看多了美人儿、赏腻了千娇百媚千红万紫的尊贵帝王,他又如何能将我记得深刻呢!
我自嘲,旋即转了眸波带起几分错落:“委屈倒是沒有什么,这毕竟皇上翻牌子之后是不是会真正‘宠幸’我,那都是圣上自己的选择了。”我回答的隐晦,只把“宠幸”这两个字眼咬重了些。毕竟同塌而眠这档子事情,言出來总归是娇羞的。
我不相信皇后会不知道,皇上从沒有真正在我宫里过夜的事情。眼下她明知故问,无非是又有了新一个打算,便抛砖引玉的反要我自己说出口來。
“皇上两次都沒有恩宠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