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莫拉为拉米雷斯一家人伸张正义只是出于他在广播里关于正义、权利之类的豪言壮语之后的惯性行为的话,当他到了拉米雷斯的家里以后他的同情心真的让他开始关心起拉米雷斯一家了。
拉米雷斯和他的母亲住在一个让人窒息的地下室里。为了省钱,他们甚至都没有开灯。整个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就是房顶上的一小块通风口。整个地下室里充斥着一种发霉的味道,房间里简单地摆放着一个小桌子和一张床。
拉米雷斯的母亲是一个穿着褐色亚麻布裙的女人,她的头发蓬松地搭在头上,苍白的面孔让她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像一个漂浮着的幽灵。
从拉米雷斯母亲的嘴里他终于明白地了解了发生在这个家庭的事情。拉米雷斯一家原本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拉米雷斯的父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社会党人。但是随着内战的爆发,拉米雷斯的父亲死于战争之中。后来国民军占领了布尔戈斯,一个犹太富商以告发拉米雷斯一家是社会党人为威胁低价买下了拉米雷斯的家。
莫拉也明白,在这个时候,有家人是社会党人这件事会招致什么对待。被当作共和国的内应就地处决是很多地方的常见处理手段。这也是为什么军事法庭法官苏扎会在他的威胁下乖乖。因此当他听完拉米雷斯母亲的故事之后他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帮这一家人,他在国民军内的地位让他无法在表面上做什么,而现在的社会局势一旦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恐怕最先遭殃的是拉米雷斯一家。
最终,莫拉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暂时先告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莫拉一开始打算帮助拉米雷斯一家的激情因为这复杂的情况而被浇熄了不少。而一想到有可能被自己的政敌发现自己和社会党人的家庭有一些联系,他甚至都开始害怕起来。
晚上,当莫拉沉入梦想的时候,他只是告诉自己:“你能做的你都做了,你做不了的事情也不用勉强自己的。”
第二天,当莫拉走过市政厅的台阶时,他又看到了拉米雷斯。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暗示马塔给拉米雷斯一些钱去买面包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而在那之后他很快就把拉米雷斯忘到了脑后,因为他发现组阁这件事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他看到弗朗哥送来的厚厚一沓内阁候选人资料时,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其实弗朗哥是在整自己吧。
当进入十月中旬时,莫拉终于初步把所有候选人名单都看过了一遍——除了工商大臣这个职位——因为这个位置他已经允诺交给希尔?罗夫莱斯了。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在那之后游说、平衡西班牙无数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的工作更是让莫拉这个真正的菜鸟死去活来。
尽管弗朗哥利用他强大的威权把整个右翼整合成了FET,但毋宁说这样反而让政治势力变得更加复杂,组阁工作更加难做。
试举一例,在没合并之前,最能获得工商业寡头支持西班牙独立右翼党派联盟虽然在政治上归属于右翼,但在政治诉求上与保皇党阿方索派或者卡洛斯派都不相同。他们的政治需要主要是维护个人财产和传统价值观,因此更能得到非保皇派的工商业者的支持。但即使在这样一个右翼派系中也还存在着无数的小派系,如更倾向于保护农民权利的社会天主教少数派。
而莫拉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些不同的派系,无论是保皇派或是教会派抑或充满法西斯主义的极端分子以适当的职位,不让某一种政治需求在内阁中占上风,也不能让某一种政治力量在内阁中没有声音。
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尤其是对莫拉这种曾经躲在社会的角落只希望当一个小职员混过自己的一生的人来说。在前几次政治斗争中或许他都做得非常出色,但很大程度上并不能归功于他自己,由于弗朗哥的过分强势在右派中造成的普遍担心才是助推他登上第二人宝座的最大力量。无论是希尔?罗夫莱斯的来访、教会的支持,还是说服国防委员会中的几个将军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对方对弗朗哥反感而自然而然地希望有一股力量来抗衡弗朗哥。因此莫拉成功了,这不能说现在这个莫拉有多高明。
而组阁,莫拉从一个抗衡者的角色变成了操纵者的角色,角色的转变自然而然就让莫拉以前团结所有人的策略出现失效。因为以前他可以随意地许诺一旦打败弗朗哥后怎么怎么样,但现在弗朗哥并没打败,要债的人已经站在他的门口了。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为了工商大臣费尽心思的希尔?罗夫莱斯。
“哦,希尔,好久不见。”第一件事,当然是故作亲密地抱一抱,但莫拉心里当然清楚希尔?罗夫莱斯的来意。
“埃米利奥,恭喜你,这件事儿做得真漂亮。”
“坐。”第二件事就是一定要淡化对方为自己做过什么,避免对方狮子大开口。当然,莫拉知道,这样做其实收效并不会太大。
“那么工商大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希尔?罗夫莱斯很直接地单刀直入了。当然,莫拉知道希尔?罗夫莱斯的要求肯定不止一个工商大臣,他一定会趁现在狮子大开口。对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