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块的报国债券——说是战争结束三年后才能买卖,九年后才能兑现取利,却连个凭证都没有,就让你在登记本上签个名按个手印,全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年半载的血汗钱,一眨眼就没了影……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现在这仗也打了一年半了,从前单跟一国打,一年两年也打完了,这回是数得上名的、数不上的名的好几十国,凑在一块儿乱打,天知道什么时候打得完,打赢了还好,要打输了……”
三叔一惊,慌忙掩住死耗子的嘴,拍着他的小脑袋责骂道:“你这欠抽的烂舌头歪嘴巴,当着皇上钦差的青天大老爷们,胡说八道什么呢,看我不打死你……”
武监察忙举手制止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说什么,我们是来听实话的,你们说的实话越多,我们就越能帮你们。”
早就攥紧了拳头的李大柱突然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好,俺有的是实话!就说今年开春吧,俺们村遭了祸害的人家,结伙去县里告状,结果被栽了一堆俺们也说不清的罪名,关的关,打的打,罚的罚。还有人被拉去不知道哪个地方,搞什么‘非国民改造’,到现在也没消息,都说被拉去了前线做苦工,做到死为止,还没人收尸!”
“还有不服的,是俺一个远房表弟,到县里读过一年初中的,说是不信就没有王法了,一个人背着干粮连夜赶路,好不容易到了省城,一上街就给警察抓住了。人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看他的模样,就说他不是逃兵役就是逃劳役的,俺表弟拿出状纸给他们看,他们又说俺表弟是阴谋扰乱后方,关进收容所打了一顿,没几天遣返原籍,回到县城就被折磨成了疯子,现在还关在府城的精神病院里——这以后,还有谁够胆去告状啊!”
……
几天后,直隶省城保定,一间到处都在掉漆的旧茶楼内,由乡间长衫客变身为西服小市民的“黄总监”、“武监察”一行,正聚在一张大桌前,面前是盛在白釉盖碗茶杯里的普通绿茶,外加三五样干果小吃。
窗外传来阵阵军乐声,百来步外的小广场上,大约上千名排列整齐、身着制服的中学生正在参加一场“军国民精神动员会”,周围三三两两点缀着看热闹的闲人,而广场边一家“定量配给品特营店”前,挎着篮子的妇女排成了长龙——手中都攥着花花绿绿的的“配给票”。
“回到城里,感觉怎样?”黄总监——其实就是当今承宪女皇刘千桦——环顾众人,貌似随意地问道。
“感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武监察——真实身份乃是帝国总参谋部情报处的武海松上校——捻着颗花生米,耸肩答道。
刘千桦冷笑道:“才到省城,就是人间了,真要回到京城,那不就上天堂了?”
“我想找那些狗东西的主人算账。”邻桌身着米色短褂,头戴瓜皮小帽,小店员打扮的吴大脸——吴俊,突然转过身来插话道。
武海松嚼着花生米,歪头问他:“怎么个算账法?”
吴俊身旁同样是店员打扮的王一阳挥起大手,仿佛这一挥便可以翻天覆地、廓清海内:“照明太祖朱元璋的法子,剥皮实草,沿街示众!”
武海松鼻子里一嗤:“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问题,我们黄总监又何必大费周折,搞什么微服私访?”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一阵喧嚣,接着就传来了镶嵌金属靴掌的军用皮靴粗暴踩踏楼梯木板的巨响,众人面面相觑的功夫,只见一名身着便装的男子,领着好几个腰佩手枪、手执短棍的制服军警,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