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又一个疲惫的白昼,刘云回到距离皇帝临时行宫不到五百公尺的住所。
大厅一角,换上缀花洋裙的千桦静静地坐在鳄鱼皮的沙发上,头发如黑瀑般披散而下,身上没有一件首饰,只在右耳以上的发间戴了一朵绢布的牡丹花,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的青碧封面上凸出一行烫金的楷书:“甲午战争全史”。
为什么你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冰冷?
表情的主调是冰冷,两周多来一直如此,一度在刘云面前显露出的关切模样宛若昙花一现,如今早已影迹全无,事实上,这对父女之间这些天来并未再进行过比刚见面时更有营养的对话。
十四年的时间,无法计量的异次元空间的距离,往事在命运面前尴尬得无法清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嘲弄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荡。
“千桦,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北京了。”刘云不得不先开口。
“恩。”千桦头也不抬,这些天她一直在看书,卧室里堆积了上百本主要记录1890年后这个世界政经军文诸方面情况的著作,早已令负责伺候这位“公爵小姐”的女仆们惊叹不已。
刘云将元帅制服的外套和帽子递给仆人,扯开白衬衫的领口,一屁股坐在千桦对面:“到时候你可以见到你的弟弟妹妹……”
“还有那个女人吗?”千桦淡淡地回应道。
“你可以叫她春阿姨……你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回到北京后你先住下,可以看看书,逛逛街,我还会带你出席各种宴会,把你介绍给各界名流,等你确定要做什么了以后我再给你想办法……”
“我不想见他们,不想见任何人。”千桦很干脆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什么?”刘云楞了一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暂时不会去你那里住,我已经跟罗阿姨说了,要她帮我安排个清静的地方。”
从刘云进门开始,千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书本。
“其实你春阿姨她人很好,我已经在电报中跟她说过这件事了,她一定盼望着见到你吧……”刘云咽了口唾沫,最近他总觉得喉咙很干很干,有时更仿佛火烧一般。
“我说过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千桦毫不犹豫地重复道。
“好吧,如果是罗阿姨的话,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你随时可以回家里来,我也会经常去看你。”
“我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千桦抬起她黑珍珠般的漂亮眸子,无感情地扫了一眼刘云,合上书本,起身向卧室走去。
刘云无力地拂了一下鬓角的灰白短发,一声长叹之后,唤来了贴身副官张子仪。
“小张,给我接首相官邸,找文教大臣阁下。”
“是!”
忠顺得如同一只杜宾犬……这个解决不了良心宁静的问题。
欠下的债是当然要还的,刘云曾对罗素兰发出这样的宣言,当时他并没有想过,如果今世还不清呢?
下辈子是虚无的,梦呢的,麻醉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这样的话不过是一种无奈的自我安慰。
刘云摸出了那张照片,画面上,10岁的千桦表情认真地弹着钢琴,纯美得宛如天使。刘云还记得,这张照片是身处另一时空的前妻肖雯亲手拍下的。
“阁下,电话接通了。”张子仪双手呈上雕花刻兽的电话机。
“你退下吧。”
“是。”
刘云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将话筒凑到嘴边:“喂,小罗啊,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开会?”
“不是,有件事想问你,有关千桦的。”
“他想在外面住的事吧?她是跟我说过,可我没答应。”
“方便的话,暂时让她住你那里吧,由你来教她交际方面的事,媒体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对外还是要以我的长女也就是公爵小姐的身份来介绍,那么,千桦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不过……老刘,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罗素兰的口气有些犹豫。
“说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我尽力解决。”
“我个人感觉,千桦在那个世界一定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她对你的感情或许是在渴望痛爱与彻底痛恨这两个极端之间摇摆,就我的分析,前些时候她对你的态度有所缓和,大概是因为你正处于特遣队的威胁中,生死未卜,诱发了她的怜悯之情,一旦危机渡过,她的情绪又回归到了初见面时的那种冷漠以至怨恨。还有一点我认为很值得注意,她的军事、政治、历史诸方面的知识都非常丰富,自抵达这里以后,她所感兴趣的也只是有关这些方面书籍而已,尤其对极为复杂的战史和武器著作最为关注,她的表现与普通的女人完全相异,有一种本质上的区别……总之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大对劲,似乎在她的身体里还潜藏着尚未被我们所认清的另一个千桦也说不定……”
刘云呵呵一笑:“光会说人家,你还不是一样?无论如何,千桦暂时拜托给你了,该由我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