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已过,但白花花的日头照在头上,也晃得人眼睛痛。孟清清抬头看了看,闪进了近旁的一家店面。
看样子似乎是个笔墨斋。楼分两层,店堂甚广,布置得也极有条理,笔墨纸砚等物虽多杂,但不显错乱。四壁挂了数幅墨宝,一一看过去,工笔侍女、春兰秋菊、枯树寒鸦,或是浓墨淡彩,或是泼墨写意,或是古拙,或是细致。孟清清看得有趣,渐渐朝里走去。
“姑娘懂画么?”
孟清清正盯着一角的书画看得入神,被耳边突然响起的谦和声音吓了一跳。
一儒冠男子立在红木长桌旁,见她回头微微颔首。
孟清清有些窘,她转悠到这一角,被这儿清扬洒脱的飞白书吸引,就多看了会儿。
“我不是很懂。”岂止是不很懂,她是一点儿也不懂啊。喜欢看书法、国画之类的,只是因为极爱它们所营造出的意境。此外……从一个人的字或画中亦可看出作者的心性,或豁达,或谨慎,或张扬。她曾看过清朝几代皇帝的书法,康熙帝的字中有着一代王者的不羁和霸气,雍正乾隆的也飞扬洒脱,贵气外显,但到了清末的几个皇帝,书法就愈加谨慎方正了起来。也许这与这个朝代由盛转衰有关,清末的皇室已经没了早先的气度和意兴飞扬的胸襟。所以,字如其人,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就比如眼前……
孟清清看了眼面前的青衫男子,“这些字画都是先生做的吧。”
男子点头一笑,道:“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是没有,不过我想起一句诗,倒是相称的很,‘玉在匣中求善价,钗在奁中待时飞。’”
男子微微一愣,回味半响方才叹道:“子发今日不想能遇知己之人,只是……自忖微薄之才,怎敢以美玉自居!”
孟清清呵呵笑了笑,“先生无需妄自菲薄,我相信他日先生才华必会得人赏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吗!”
赵子发见眼前女子笑得真诚,也回之一笑,觉得能结识此人或许真是缘分。
慕容秋在二楼雅座品茶,对面坐着李慎。
李慎喝了口碧螺春,笑了起来。
慕容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李公子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李慎也朝窗外望了眼,问道:“你认识她?”
“不过是慕容府的食客罢了。”
“哦?不知慕容府何时养女食客了?”
见慕容秋喝茶不语,李慎拍了拍手,唤来侍者,叮嘱了几句,那侍者转身离去,又被李慎叫住。
“让赵子发一同前来吧。”
侍者应了,下楼而去。
“你要见她?”
“怎么?我想看看让慕容公子魂不守舍、几次三番转眸凝视的女子是何模样,难道不可以?”
慕容秋哼了一声,“相信她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不多时,侍者领了两人进门。孟清清一见到他们便叫了起来,“慕容秋,原来你在这里!”刚才她还在疑惑会是谁请她上楼,不想竟见到了慕容秋。
“我在这儿没错,但却不是我请你上来的。”慕容秋执了青玉茶杯,一身如雪白衣雍容俊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李公子想要请教请教温姑娘的才艺呢。”
看到慕容秋眼中戏谑的目光,孟清清体内的邪恶因子又在叫嚣。她笑了笑,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哪里会有什么才艺。”
“姑娘何必自谦,在下见姑娘在楼下观摩书画,又与赵先生相谈甚欢,想来必非泛泛之辈。”
看着面前笑得甚是无害的李某人,孟清清直觉肯定此人异常讨厌。
“原来姑娘姓温,”赵子发敛礼,笑道:“李公子所言甚是,姑娘无需谦逊,子发也望着能瞻仰姑娘风采。”
孟清清尴尬地笑了笑,思忖现在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不发。
故作深沉地踱了几步。拿哪首诗来忽悠忽悠他们捏?一抬头,看到小几上的一碟金黄色的酥脆点心,嘿嘿,就用这首吧!
“纤手搓来玉色匀,
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知轻重,
压扁佳人缠臂金。”
这是苏东坡为一种油炸面食馓子做的小诗,描写到位,所用意象恰到好处,将这一民间小吃的制作过程极具诗意地表达了出来。特别是最后一句,用压扁了的美人金手镯比喻馓子的外形,甚是新颖,读来颇具趣味。
馓子孟清清是不陌生的。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住在农村的时候,一到傍晚,便有挑担的小贩在巷间吆喝,奶奶就会出门称上几斤,给她作零嘴,或是干吃,或是用沸水冲了,放些白糖,都是及其可口的。虽然面前这碟小点心外形精致,与馓子区别挺大,但也有五六分相像,想来制作方法也差不多。
“这小诗倒是形象生动的很。”赵子发赞叹。
听他这么说,孟清清松了口气,刚才诗念出口,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若是这个时代也有一个苏轼怎么办?那岂不是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