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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具有意义的事。
忙碌了一年,终于是可以休息了。
一年的收获,一年的开始。
都在大年初一绽放。
我妈在年前是忙得晕头转向。
家里很多事情都要她去做,办年货,杀鸡,杀鸭,熏腊肉。
等等。
我爸在年底,也是很忙的,只是他一直在外面奔波。
他做了一年的工程,没拿到钱的,占多数。
大多数的工程都是拖了又拖,我爸只能在年底,一家一家去。
要债。
南方的年底,寒冷像是井水一样,时刻都会冒出来。
我爸穿着破旧棉袄,手缩在口袋里,低着头从外面回来。
他把要回来的债放在桌上,我妈点了点,放回房间里。
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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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钱真的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我妈很心疼钱,也很心疼我,所以对我,一个礼拜也就可能会有几毛零花钱。
她是苦命的人,几块钱,看的比命还贵重。
家里的钱,她都是一分一分小心算好。
能省的就多省点。
农村,没有城市里的市场。
只有相隔五天来一次的赶集。
天南海北,相隔不远的村子里的人扛着东西过来。
聚集在一起,生活用品,你不需要的拿出来去卖。
你没有又需要的就去买,总之,就是一个小小的空地上,摆满了地摊。
一般都是在早上开摊,中午就收了。
我妈每一次都是在十一点半去。
站在别人摊前,看那些事卖剩下的,不多,又比较烂的。
她就会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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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那时候,一个小闹钟,算得上是一个奢侈品了。
我妈去帮别人家挑石头。
我的一个太爷爷,要为自己建墓,在山上。
要从山脚下挑石头上去,很远很远。
我妈挑了一个礼拜,赚的钱才够买一个小闹钟。
挑石头回来的晚上,我妈泡着脚,说:
田娃,你看,妈的脚都起泡了,你以后可得心疼点妈。
泡在水里的脚底板,上面有一个个小小的水泡。
我妈的脚很大,很粗糙,一摸上去,全是刀痕一般的皱襞。
肉很少,全是骨头,硬硬的,像块石头。
我帮我妈洗脚,小手在水里帮她按摩着。
手摸在脚背上,全都是皱着的皮,我帮她仔仔细细地洗干净。
洗干净后,脚靠在我腿上,帮她按着脚底板。
一伸手,全部都是岁月的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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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收债的人,也很苦恼。
去了,可能不在家,可能在家也拿不出钱。
我爸苦着个脸回来的日子,比他笑着回来的多了去了。
很多时候,夜黑了,我会倚在门边上,等着我爸。
他出去要债,早上天没亮就走了,晚上天黑才能回来。
走路去的,路远,还得把鞋底给磨破。
有一天,大冬天的,我爸回来的是偶,提着一双鞋。
鞋跟快掉下来了,就剩一根细细的线在支撑着。
我妈说,你那弄来这么一双破鞋?
我爸放下鞋,说,明天你换个鞋底,料子还是好了,换个鞋底还能穿。
晚上,家里点的是煤油灯,我看了很久才看到我爸脚上没鞋。
我说,爸,你光脚回来的?
我爸不说话,我妈看了,哇地一声就叫了起来。
你个挨千刀的,这么冷的天,你居然光着脚回来。
我妈去厨房弄来热水给我爸泡脚,说,快泡泡,看有冻伤没。
脚已经是冻僵了,整个就一木头。
我妈边哭边帮他揉,说,为了一双鞋,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办。
不就是一双鞋,烂了就烂了。
我爷爷在里屋听见了声响,起来一看,连忙要我去他房里拿药酒。
哪几天,我爸脚上都是浓浓的药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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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很省,我爸也很省,那是他们对自己。
对我和我爷爷,却没有那么省了。
大年初一,每一个孩子都是要穿新衣裳的。
我穿着我妈去年买给我的红色棉袄,和小六儿一起。
去小三和狗子家拜年。
一瓶可乐,就把我的心给收买走了。
我和小六儿,笑嘻嘻地,吃着家里带出来的年货。
满嘴是油。
小三说,田娃,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狗子也想说,但被我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