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壮硕的黑色人影,在跃下高墙之时僵硬地回过头来,向着场中呆立的赛依看了一眼。
尽管隔了遥远的距离,尽管已非寻常人类的形貌,但四目相接,赛依还是脱口就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辛奎。
南方,无名深山。
五岁的老虎上官花集衔了只刚捕到的野猪,从树林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想到半山腰的泉边歇会,喝口水。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勤快的老虎,每次都是肚子饿了,或者想吃肉了,才会活动活动捕个猎什么的,前阵子因为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出来,屁股上还中了猎户一箭,亏得山里一个大夫给取了,包扎上药,才算好得差不多,但仍然懒洋洋不老想动弹的。
那个大夫也是奇怪,明明就是个灵体,非要装得像个人,每日里开馆坐诊不说,还喜欢干些渔猎耕种的活,连一日三餐也是照吃的。
吃饭的事上官花集倒是能理解,但干活他真心觉得没有必要。
当然他现在只是只老虎,只要有肉吃,有觉睡就可以了,别人的事,即便不理解也懒得管那么多。
这脉泉水从半山的一处石壁下发源,蜿蜒流出百余里后,与其它河流交汇,就成了丽水,虽然丽水后来变成了“疠水”,但至少在发源的地方,仍然是游鱼往来,水波清澈。
上官花集喝了会水,在泉边青石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野猪扒拉过来,边吃晚饭边眯着眼看山下的风景。
夕阳半冷半暖,晚风不疾不徐,肉肉新鲜适口,上官花集觉得,当老虎真的好舒服啊。
山下不远处是一片开阔的河谷,河谷下游原本有个很大的村子,然而若干年前的一场瘟疫,几乎让村中十室九空,官府怕疫病蔓延,竟派了兵马来,将残余的人口尽数屠灭,并将整个村子焚烧殆尽,从那以后,整个河谷就再不见什么人烟了。
那时世上还没有上官花集,这些事情都是那个大夫跟他聊天的时候告诉他的,时间和自然都是又奇妙又无情的东西,曾发生过那样惨剧的地方,若干年后,也照样能变成郁郁葱葱的山林,流淌着清澈欢快的河水,开着美丽的花。即便是天近黄昏,笼罩了泛着绿光的乌云,远远看上去,也仍然是那么漂亮啊。
……
……
泛着绿光的乌云?
上官花集耳朵弹了弹,仔细去看万里晴空之下,那团毫无来由就漂浮在河谷上空,绿光涌动的乌云,看着它越积越重,渐渐沉降下去,沉入地面。
然后,数百个黑色的人类身影,从地下陆续穿出来,以敏捷得不像人类的速度,向山外飞腾跳跃而去。
像一出没征兆开场,又没来由结束的诡异默剧,直到最后一个黑影也消失在视野里,上官花集的一口野猪肉,仍然在嘴里嚼着。
上官花集将那口肉吞下去,看着那片河谷,发出了一个疑问词:“哟?”
东方,宁国皇陵。
虽是深夜,但那片绿光闪烁的奇怪乌云落沉入永祐陵的时候,秦湛坐在数十丈外守陵军队所驻的屋顶上,仍然看了个清清楚楚。
永祐陵是宁国开国君主的陵墓,从登基便肇建,历经二十余年始成,陵墓占地近两顷,外观气势恢宏,极尽奢华,内里机关重重,壁垒森严,许是太满意了,建成后不过半年,皇帝陛下便急匆匆地住了进去,被迫随行的,还有数百名修筑陵墓的工匠、以及若干“自请”陪王伴驾的妃子宫人。
秦湛自九岁起,跟着他那位对先帝忠心耿耿的父亲在此守陵,四五年来,风声鹤唳、杯弓蛇影的事情倒也颇多见闻,但如眼前这般的异象,倒还是第一次见。
少年心性,再沉稳也终究是有些好奇的,秦湛静静看了会,蓦地腾身,惊鸿般飞掠出院子,几个起落,已来到永祐陵正门,猝不及防地,就与疾如流矢般从里面纵跃而出的一群人打了个照面。
称之为人,是因为他们还有人的身材轮廓,但通体漆黑,两眼幽绿,怎么看也不再是人类的相貌。狭路相逢之时,阴冷陈腐的气息侵入肌骨,让秦湛有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凌空一个转身,避过了两个桀桀叫着扑过来的黑影,借着月光,隐约看见其中一个还梳着宫中侍女的双丫髻。
鬼魂么?但行动带风,明明又是实体。
落地之时,秦湛反手抽出腰间短刀,凛冽的锋刃,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在月下光华暴涨,将几个堪堪近身的黑色身影又迫退了回去。
黑影们倒也并未纠缠,不能近身便绕过他,手舞足蹈,呕哑嘲哳地,蹦跳着渐行渐远。
空剩了握着刀的秦湛独立月下,对着永祐陵禁闭的正门,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北方,塞上草原。
仓隼湖边长着美丽的桦树,可惜夜色苍茫中看不清它们的样子。雪城下午的时候就来到这里,在母亲孤独的坟茔前枯坐,然后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月明星稀。
家里的人可能在找她,也可能没有,她并不在意。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