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号,自偌大的宫殿中卷地而起,毫无来由却纵横肆虐,瞬间熄灭满堂灯火,掀翻桌椅陈设,将飘垂的帘幔和众人的衣袍鼓荡得猎猎飞扬。
苏软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被吹飞出去,幸而教狐狸劈胸揪了衣襟扯回来,才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须臾风止,宫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很多夜族的身上开始泛起各色荧光,明红淡紫,浅黄湛蓝,斑驳陆离,灯会一般。但显然没人有兴致观灯,因为刚才还在众目睽睽下站着的龙王父子,此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第一个动的是狐王沧溟,只是略作沉吟,银白袍裾便飞掠向门外,众人随即也跟了出去。
出门仰首,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已完全变了模样。
青、白、赤、玄、黄五色的浓云聚集密布,在透着奇异清光的天穹上如海浪般回旋翻涌,低得好像随时要劈面压过来,不盈山中星罗棋布的楼台殿宇,远近交叠却又轮廓分明地伫立在异样的天光里,既庄严冷峻,又静谧安详。
“在那!”忽然有人指着云端喊了一声。
天东方向,两条光芒如雪、鳞甲宛然的亮银巨龙正在翻涌的云海间倏忽穿纵,时隐时现,即便已现了真身,再不是人类形貌,也很明显地能猜测得出,全力挣脱的那条,是公子澈,而紧追不舍的那条,是龙王炎凉。
“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苏软瞠目结舌地翘首望天,刚喃喃吐出这一句,就见炎凉已经追上了因失明而行动略有迟缓的公子澈,绞缠,翻滚,挟裹着漫天激荡的长风,如燃烧至白热的陨石般从空中急坠而下,轰然落入大海。
虽隔了数重宫阙,仍能看见滔天的狂潮被骤然激起,高墙倾塌般砸向岸边,让整个不盈山都剧烈地颤了一颤。
庭院中围观的皆非寻常之人,只愣了片刻,就纷纷向着岸边飞腾而去,山中各处的龙族中人也被惊动,从四面八方赶向海边一看究竟。
长夜中漆黑黝黯的海,此时也变作了青、白、赤、玄、黄五色,视野所及之处,整个海面沸腾如滚水,海潮回旋翻卷,走势形貌与漫天垂云并无二致,当天云与海面都各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明暗交错的漩涡,遥相对应却又几乎要合成一处的时候,整个不盈山都被笼罩在了奇异的五色光芒里。
苏软与天绯站在近海滩涂一处裸露的巨大礁石上,无声看着眼前一切,连飞激的水珠打湿了衣襟脸庞,都浑然未觉。
作为人类,她从未见过这般异象,也猜测不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同样作为人类,天地变幻之力所带来的无法言喻的震撼,以及心底生发出的自身渺小又无助的感觉,更远胜于周遭旁观的妖族。
“害怕?”腰被天绯的手揽住。
苏软摇摇头:“还好。”
“你哆嗦得我都冷了……”旁边,有人不冷不热地补刀。
苏软这才发现狐王沧溟就站在自己身侧,此时正带了一脸“瞧你那熊样还好意思嫁我儿子真给我们雪狐王族丢人”的表情斜睨着自己。
人类的自尊心陡然升起,不由自主地挺胸收腹站直了些,碍于他是长辈却又不便顶嘴,只闷闷回了句:“哦,我没见过世面。”
沧溟翻了个白眼,半晌,道:“这并不是龙王禅位的仪制。”
“诶?”
沧溟负了手遥望向海上,语气虽淡,神色却有些复杂:“从前只道炎凉那家伙一心爱美色,并不疼儿子,现在看来,似乎是冤枉了他呢……”
苏软不明究竟,正想细问,忽觉什么东西在眼前炸裂,仿佛海面被撕了个口子,有极亮的巨大光柱破水而出,直冲云霄,霎时目之所及,万物都被笼罩在刺目的银白里。
待到银光消散,海天之间再不见五色流动,云和水也都恢复成了夜中该有的模样,只是忽然下起了雨,不大,也不小,空气中弥漫着润湿的水意,有点凉,但让人觉得清爽又悲伤。
雨为什么会悲伤?
头顶传来高亢的长啸,大鹏鸟的亮银羽翼挟了浩荡长风,自众人头顶掠过,俯冲入海,许久之后,又化成雪白的巨鲲,载了一坐一跪,湿漉漉的两个人,缓缓游到岸边来。
跪着的,双拳紧握,脸被低垂的长发遮住,看不清表情,是公子澈。
坐着的,昂首向天,双肩耸动笑得不可自抑,是炎凉。
众人冒了雨,纷纷聚拢过来,炎凉笑着从阿八背上跃下,踏着浅水,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炎凉。”身后,公子澈直呼其名。
炎凉依旧走着,却很是得意:“怎么,不服气?你以为你长大成人,我就制不住你了?”
“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用不着。”公子澈忽然纵身而来,宽大的袍袖挥起飞扬的水雾,转瞬间便已落在炎凉身后,扣住他的肩膀。
“你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骨骼,都是我给你的,你哪样没用过?”
“你的眼睛,拿回去,我用不着。”公子澈的语声嘶哑且疲惫,一双清华澄湛的眸子透着罕见的愤怒哀伤之意,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