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一共走了三十五步。
李萱就站在拱门之外,认认真真望着孔晟一步步走来。她试图从孔晟的脚步中洞悉一些别的东西,然而孔晟的脚步是如此的沉稳有力,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紧张。
李萱神色不变,依旧冷漠无情、杀机腾腾。但她的心里却实在是震惊不解,这小贼难道就真的不怕死?明知必死、死无葬身之地,居然还是好整以暇风度不变,这已经不能用常理常情来衡量揣度了。
李萱沉默着,但越是这种沉默,就越加助长和增添风寒之夜必杀之局下的森森杀气。
她缓缓高举起手臂。
孔晟突然停下脚步,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平静和真诚,李萱顿时有了瞬间的恍惚,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断,就这样没有悬念地除掉一个原本无冤无仇的少年郎,是对还是错。
李萱很少怀疑自己的决定和判断。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穆长风和乌显乌解二人的手早已搭在刀剑柄上,手因为紧张都在微微抖颤。
“你不怕吗?”李萱清幽的话传进孔晟的耳朵。
孔晟笑了:“怕。但害怕有什么用?”
“既然怕死,又为何……”李萱冷漠一笑。
“因为有一种东西比死更可怕。”孔晟站在那里,笑吟吟地,他眼眸中的笑容和平静,看得周遭埋伏的刀剑手都有些愕然。
李萱默然,她高高举起的手纹丝不动:“那就对不住了,小贼,你就慷慨赴死吧!”
可李萱的话音刚落,王家堡外就传来马蹄的轰鸣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人喊马嘶声。李萱脸色骤变,柳眉紧蹙。大喝道:“住手!速速去打探,看看出什么事了?”
箭在弦上的弓箭手继续潜伏起来,而那些隐藏在黑影处的刀剑手则奔涌而出。会同一处,冲出王府。登临城堡的城墙上。
片刻后。一个彪悍的军卒飞奔而来,低低报道:“郡主,堡门外来了一支贼兵,打着燕军的旗号,有数百人的样子,看样子他们是从黄岗的方向退下来,正纠集在城堡之外,呼喝要进攻城堡。”
李萱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调集全体人手,上城堡,紧闭堡门,防备贼兵进攻!”
事态紧急,李萱挥了挥手,也顾不上再理会孔晟这几人,带领自己的手下匆忙离去。城堡中就这么些人手,她调集了不少在院外埋伏,为了应变,不得不暂时放弃这边。先守卫城堡再说。
穆长风大喜过望,本以为是必死之局,结果却风云突变、绝处逢生。他压低声音道:“公子。不如我们趁乱冲出堡去吧!”
“不,我们也去看看,他们紧闭堡门,我们硬闯是不行的。况且,堡外情况不明,冲出去也是一条死路。”孔晟摇了摇头,率先大步行去。
穆长风三人犹豫了一会,还是紧跟了上去。
整个王家堡人声鼎沸,鸣锣震天响。所有青壮年受到调令,从堡中各处奔跑出来。脚步隆隆,直奔城堡的城墙之上。孔晟出了王府。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一座富人的私宅,分明就是一座城防高大的微型城池,该有的城防设施应有尽有,看得出王家累代在此经营,城堡的规模已经不亚于普通小城了。
城墙之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危难关头,所有能动的人手全部都调集起来,孔晟粗略一看,有那么三四百人的样子。而最前端的,就是一排身着黑衣的弓箭手。
堡门外的空场上,一支贼兵队形散乱,手里高举着火把,星星点点,或骑在马上,或手执钢刀,吆五喝六,谩骂连声。
李萱被十余名扈从紧紧保护在其中,她脸色阴沉地眺望着城墙下的这支纪律松散的贼兵,见打着燕军的大旗,心头却是深重的狐疑:王家堡靠近江北了,安禄山的小股叛军即便来楚州袭扰劫掠,也很少到此,怎么好端端地,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纠集如此多的人马,公开进攻城堡?
而更让她忧虑焦躁不安的是,李彪率领的商队和粮队正在加急往这边行进,这支叛军突然出现,会不会……李彪的百余人加上张昭那数十骑兵,若是与这支贼兵相遇,能不能扛得住?
李萱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孔晟四人也上了城楼,但她忧思深重,也顾不上考虑孔晟了。反正城堡门紧闭,城堡外又有贼兵袭扰,孔晟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
孔晟站在一处城墙的边缘,往下俯视着这支没有任何军容可言的叛军散兵,这是他第一次与安禄山的叛军当面,印象并不好。可他心里很明白,安禄山的骑兵主力队伍不可能是乌合之众,这种散兵队伍怕就是冲着楚州的盐场财富劫掠来的,与主力无关。
“穆兄,看这情形,他们人困马乏、形容狼狈,似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战斗,从黄岗的方向退下来的——而黄岗有南宫望的那批洪泽水寇把守,莫非……”孔晟目光一凝:“莫非洪泽水寇已经败在这支叛军手里?或者,南宫望任由叛军劫掠黄岗小镇,自己则率队退往洪泽湖中避难?”
穆长风点点头:“公子,以穆某的感觉,南宫望那人应该不会放任这支叛军劫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