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李辅国换了一身便服,带着鲜于烈标下的十几名宫卫和两名贴身小太监,骑着高头大马踏着积雪出了江宁城,顺着雪压的官道,往狮子山的方向缓缓行去。
杨府的大管家杨宽带着杨府的家奴以及杨奇军中的一些士卒,沿途搭起敞篷,态度殷切地为李辅国一行准备着吃食和热水,几乎每隔里许路,就有一帮杨奇的人在路边迎候。
李辅国口头上对杨奇的关照倍加赞许和感谢,实际上心里将杨奇骂成了一滩烂泥。若是诅咒能置人于死地,杨奇就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李辅国比谁都清楚,杨奇的人马哪里是来伺候,而是来监视和威胁警告的。若是他这一行十几人稍有风吹草动,必将引来暴风骤雨一般的封杀。
李辅国心里凝重无比,他渐渐觉得,自己可能很难逃出杨奇的手掌心了。这杨奇城府深沉,做事缜密,他虽然不认为李辅国敢逃,却也防患于未然,派出大量人马以保护和照顾为名,随时将李辅国一行纳入监控的视野。
李辅国盘算着,手下鲜于烈这十几名宫卫固然骁勇,但双拳难敌四手,在杨奇的地盘上,跟杨奇的人马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大雪已经停了,红日高悬在当空。狮子山上,银装素裹,在红日的照耀下,景色无比的壮美。李辅国带着鲜于烈等人,百无聊赖地登山而去,距离那望江楼越来越近。
此刻的望江楼已经是一座雄伟的银楼,伫立在山半腰,与那漫山遍野裹着雪色的山林相映成辉。
李辅国喘息着,慢吞吞地踩着积雪难行的山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登临了望江楼下。他站在楼前,抬头凝望着阁楼顶部那被白雪覆盖着的琉璃瓦飞檐,以及那同样被雪淹没的悬挂铜铃,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打着不为人知的主意。
“上楼!”
李辅国挥了挥手,甩脱两名小太监的搀扶,大步开始登楼。鲜于烈带着几名宫卫紧随而入,剩余的宫卫则侍立在楼下,保持着足够的警戒。
李辅国费力地登上了望江楼的二楼,他站在阁楼的回廊前,眺望着无边的雪景,心念电闪。良久,他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搏一搏了。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若是不趁着这次机会逃走,杨奇恐怕就要对他下手。
“鲜于烈。”李辅国淡淡道,目光冰冷而阴沉。
鲜于烈抱拳躬身:“末将在!”
日暮时分。
天长县南端的罗岗镇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道路上,四匹快马踩着厚厚的积雪奔驰而过,扬起一溜的雪花泥水,因为是冬闲时节,非但附近村寨的农人不见踪影,就连镇上的居民也多躲在家中烤着火盆取暖。
全镇有居民三四百人,有官方设在此处的渐渐废弃的驿站一所,还有对外营业的客栈一间。驿站之所以废弃,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安禄山叛乱后,从江北南下的商队大幅减少,很多都避开此处,而是绕行山南纵深。同时,江北战乱正酣,渠道断绝,驿站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和作用。
衙门的人不重视,不派人打理,自然就废弃了。
好在还是有零星的客商经此地南下,所以镇上唯一的小客栈还在勉强运营。
客栈是一栋略显破败的两层木楼,门口的名为“平安客栈”的牌匾早已斑痕锈蚀,字迹都看不甚清楚。客栈老板钟五娘百无聊赖地窝在堂后裹着厚厚的亚麻被,迷迷糊糊假寐不起;而客栈仅有的伙计,也就是钟五娘的本家兄弟钟蟆,正兴致勃勃地蹲在门口剥着一只野兔的皮。
客栈好几日不见有客商投宿了,反正闲来无事,钟蟆就去不远处的上塘沟里设了几个圈套,今日一早去走了一趟,发现竟然套住了两只肥硕的灰色野兔,还有一只丑陋的獾。
那獾的肉不能吃,只能卖给镇上的杂货商熬制獾油。但野兔却是一道美味。钟蟆估摸着,两只野兔剥了皮清洗干净,上锅一炖,添上些野蘑、板栗、红枣之类,连吃肉带喝汤,那味道真是好极了。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钟蟆愕然,旋即兴奋地抬头来望向来路,见有三四匹马已然进了镇,正向着客栈这边行来。
钟蟆撇开手里的野兔,搁置在客栈门口的土台子上,反正那台子上还有一层积雪,也不至于弄脏了兔肉。钟蟆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擦拭掉手里的污秽血迹,站在路中挥手高喊:“客官,可是要住店吗?”
打头的孔晟翻身下马,扫了一眼这间寒酸的小客栈,又打量着钟蟆,便笑了笑:“对,我们住店。店家,可有空房?”
“有,有!我们有上好的客房,四位客官,你们要几间房?”钟蟆满脸堆笑,精明的小眼睛眨了眨,也在暗暗打量着孔晟四人。
所谓人是衣裳马是鞍,在特别注重仪容和外表的衣冠大唐,孔晟四人衣衫华美气度不俗,又骑着雄壮的高头大马,自然就被伙计钟蟆当成了轻易不得一见的大人物。
“我们四人当然要四间房了。”穆长风轻轻一笑:“伙计哥,快去收拾房间,准备酒菜,我们赶了远路,要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