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
杨雪若随着父亲杨奇登临高约数十丈的城门楼,站在城楼上,眺望着铺天盖地的壮观雪景,心头为之震撼。皑皑雪原一路向北延伸,直至滔滔大江之畔,而那江面上,也是雾锁深重,天地间弥荡着一种悲凉苍茫的气息。
杨奇裹着披风,回头扫了女儿一眼,淡淡道:“孔晟仓促离开江宁,此刻怕也是被大雪阻拦在路上,这小厮得了官职,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着急上任去了。”
杨雪若欠身一礼:“父亲,孔郎此去河南,不畏凶险,是一腔热血报国的雄心壮志,他的官职虽然卑微,但女儿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功成名就重返江南的!”
杨奇似笑非笑:“是吗?老夫倒是要拭目以待。女儿,你且放宽心,老夫的承诺依旧有效,只要他两年后能达到我的期望,你们的婚事,我不会反对!”
杨雪若浅笑倩兮,深拜了下去:“多谢父亲,女儿感激涕零,替孔郎见礼了!”
杨奇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一敛。
孔晟匆忙离开江宁,他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很正常,少年心性得了官职,焉能不急?当年他少年得志,也是一般无二。他此刻关心的还是朝廷平叛的大局,他已经派出多路探马,往江北、山南乃至更远的河南、河东、河西诸地而去,若是有消息,必然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江南。
还让他有些恼火的是,昨日的晚宴上,李辅国竟然当众问他何时可整军北上勤王平叛,话里话外拿朝廷和皇帝来压他。
虽然杨奇以整军和筹集粮草为由搪塞了过去,但拖延一时不能拖延太久,否则,被这李辅国一记黑状告到皇帝那里,他这个江南土皇帝就要有麻烦。
红棉为杨雪若递过一个暖袋,杨雪若接过圈在手心,抬头凝望着无垠雪景,心头默默祝愿着孔晟一路平安、诸事顺利。
驿馆。
李辅国脸色阴沉地在堂中走来走去,这两日间,他明里暗里试探杨奇的态度,发现有些问题。
对于朝廷的昭命,杨奇表面上遵照奉行,但都停留在口头上,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而他口中所谓的“筹集粮草、整军备战”其实就是一句空话,江宁城依旧平静,杨奇辖下的江南军马依旧镇守在各地兵府大营,没有半点调动的迹象。
李辅国日后能成为一代奸臣,权倾朝野,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心机深沉,善于察言观色,从杨奇的表现和态度中,他感觉有些不妥。
他的政治敏感性还是蛮强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甚至还故意带着两名小太监易服离开驿馆,在城中闲逛了一番,结果发现,杨奇竟然派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
而他带来的一队宫卫,也被杨奇的人牢牢控制在驿馆左侧的偏院中,虽然整日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衣食住行都安排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但若是一有风吹草动,这队宫卫就会成为杨奇军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李辅国额头上慢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他意识到危机的来临,满腹的权欲和对于繁盛江南的留恋,顿时被荡涤干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必须要尽快离开江宁,否则,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若杨奇当真如他猜测判断的那样,他已经落入杨奇的手掌心,杨奇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怎么办?!
李辅国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沉着脸来回踱步,伺候他的两名小太监不明就里,见他似有烦恼,就笑着道:“大人,听说江宁城外有一座望江楼,景致不错,不如让婢等陪大人出城去游玩一番散散心可好?”
李辅国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游玩个屁!你们这两个愚蠢的夯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游玩?都给杂家滚下去,别在这里惹杂家生气!”
两名小太监莫名其妙被痛斥了一顿,不安地退了下去,却不知李辅国好好地突然发什么疯。
李辅国望着两名小太监离去的背影,突然眉梢一挑,目露喜色:不如以出城游玩为名,调集宫卫,趁机渡江北上,先逃离了杨奇这狗贼的地盘再说!
只要进入淮南道境内,就不是杨奇所能控制的势力范畴了。
李辅国立即把这一队的宫卫统领鲜于烈给唤了进来。
鲜于烈是禁军中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生的浓眉大眼身材雄壮。他一身制式的明光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向李辅国行了一个军礼,闷声道:“末将见过钦差!”
“鲜于烈,明日杂家想要出城去望江楼游玩一番,你且去召集所有宫卫,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
“遵命!”鲜于烈抱拳躬身,转身就要走。
李辅国犹豫了一下,突然又道:“此地平安,没有什么凶险,你不用带太多的人,只……只带十余宫卫明日随杂家出城就好!”
李辅国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他知道自己若是带着全部宫卫出城,必然要引起杨奇的高度警惕。若是只带十几人出城,纵然杨奇还是要派人监视行踪,但还是有机会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