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亭。
徐徐清风,从亭子的四角透进来,吹散了初夏的燥热,凉悠悠的,衬着周遭满目的绿植,叫人一颗心都仿佛渐渐沉静下来。
夏以沫轻浅的啜饮着杯中的碧螺春,袅袅茶香,绕在舌尖,带着略微的苦涩。
顾绣如微微一笑,开了口:
“沫儿妹妹先前是刚从地牢里出来的吧?”
夏以沫并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无意隐瞒,点了点头,“我去看望阿轩了……”
“听说陛下已经命太医替司徒国主诊治过了,想来沫儿妹妹你也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
顾绣如悠然抿了一口茶,“如今,沫儿妹妹也应该好好的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夏以沫心中动了动。
“不知娴妃娘娘话中这句‘为自己打算’,是什么意思?”
顾绣如婉转一笑,“沫儿妹妹你现在既已身为陛下的妃嫔,自然应该为自己日后在这宫中的立足而好好的打算打算……”
夏以沫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娴妃娘娘是想让我,像这宫中的其他妃嫔一样,为着争夺那宇文熠城的宠爱,日日勾心斗角,费尽心机吗?”
与其说夏以沫感到生气,不如说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面前这个女子,为什么会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顾绣如却仿佛没有察觉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嘲讽,娇媚脸容上,依旧挂住得体的浅笑,“这后宫里的女子,不就是为此活着吗?”
她说的这样稀松平常,夏以沫听在耳中,却只觉说不出来的悲哀。
“为着一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你死我活,值得吗?”
冷冷一笑,夏以沫续道,“甚至那个男人都不一定多么看重你……”
顾绣如望了她一眼,笑靥仍是优雅而平淡的,“所以,才更要去争去抢啊……”
夏以沫有些沉默。她能够理解,自古以来,许多后宫女子,为什么会为着一个男人的宠爱,而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要像他们一样。
她做不到。
“我不会这么做……”
夏以沫毫不犹豫,“我不会为着一个我并不喜欢的男人,浪费心思,更不屑于得到他所谓的宠爱……”
她还真是骄傲啊。
顾绣如浅浅一笑,“可是,有些时候,就算你不想去争,不想去抢,别人也未必肯放过你……毕竟,你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威胁了……”
女子三言两语之间,便道尽一切真相。
夏以沫也情知,确如她所言,就算自己多么不打算卷入这后宫之中妃嫔之间的争斗,但她既成为那宇文熠城的侍妾,那么,她就不可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不可避免的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就像是那向婉儿,瑜贵人,包括那皇后娘娘,更不用说上官翎雪了……
那么,眼前的这位娴妃娘娘呢?
夏以沫凝向她。
“那对娴妃娘娘来说……”
夏以沫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问道,“我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她一直摸不透面前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尤其是最近几次,她确实有意无意的帮了她许多。而且不同于那上官翎雪向来的伪善,这娴妃娘娘似乎从不掩饰她的别有深意……
而夏以沫亦很清楚,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所以,是为什么呢?
夏以沫不解。
像是能够看出她的疑虑一般,那娴妃娘娘似乎慵懒的笑了笑,“我与沫儿妹妹你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绝非是敌人……”
她倒是毫不掩饰的坦诚。
“娴妃娘娘难道不在乎,我成为宇文熠城的侍妾这件事吗?”
夏以沫问道。
顾绣如却仿佛听到了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绣如自进宫之日起,便知道所嫁之人,乃是一国之君,对陛下而言,三宫六院,稀松平常,而绣如只不过是他万千妃嫔中的一个……不是第一个,也绝非最后一个,更不可能是唯一一个……所以,陛下的专宠这种事,本宫从来没有奢望过。也并不在意,谁家的女子,又被陛下宠幸了,封妃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会有不该有的期待……”
她说的这样平淡,嫣红唇角,自始至终,都漾着一抹云淡风轻般的浅笑,瞧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望着她,夏以沫却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悲哀。
“看得这样清楚……”
夏以沫嗓音有些沉坠,“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人家说,难得糊涂,有时候,看得太清楚,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
顾绣如心头恍了恍。
“是呀……”
女子幽幽的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只端起桌上的青花斗彩海水云龙纹茶盅,慢慢饮着杯中的清茶。
夏以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