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的心情越发低落,窦婴却斗志昂扬。他不断地给董仲舒打气,让他振作精神,拿出当年三年不窥园的勇气,再做一番事业。他甚至拿孔夫子做比喻。孔子一世落魄,没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却从不放弃,最后成了圣人。和他同时的王侯,你记得几个?
说着说着,窦婴连自己都感动了。
能不能位极人臣重要吗?当然重要,可那只是生前富贵,能不能被后人记得,和做过多大的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孔子最高的官职不过是三个月的大司寇,老子是柱下吏,孟子连官都没做过,荀子只是兰陵令而已。可是他们留下了学问,留下了思想,也留下了不朽的名声。
具体到他自己,他是做过大将军、丞相的人,已经到过人生巅峰,再做官也不过如此,不可能再有进步。既然如此,何不专心为学,留下一两部能让自己垂名青史的著作?
窦婴把自己的想法对董仲舒说了。董仲舒虽然没有窦婴那么决绝,倒也不反对,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回到长安,窦婴拉着董仲舒直奔天禄阁,找到了太史令司马谈,提出要调阅宫中的秦朝旧档。窦婴、董仲舒都是天子身边的大夫,调用的又是秦朝旧档,相当于典籍,并不涉及本朝的机密,司马谈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窦婴让董仲舒在宫里查阅档案,自己却出了宫,径直来到馆陶长公主府。
自从上次去拜见窦婴,被窦婴赶出大门,馆陶长公主便有些怕窦婴。此刻见窦婴气势汹汹地上门,她很是吃了一惊。又分外欢喜,连忙将窦婴迎到堂上。窦婴一入座,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梁啸增邑的事,听说了吧?”
馆陶长公主窘迫的点点头。天子给梁啸增邑,不管本意如何,至少说明天子不会对梁啸不利。而梁啸将茂陵的产业送给王美人。其实是扇了馆陶长公主一个响亮的耳光——王美人可是她的竞争对手平阳长公主送进宫去的。
“听说了,得知梁啸恩宠不衰,我也就放心了。”
“你应该紧张才对。”窦婴毫不客气的说道:“经此一变,梁啸恐怕不会再给你什么好处了。我知道,你家财亿万,不在乎那点小钱。可是你的儿女能守住这份产业?坐吃山空,若不能开源,就算是家有金山,迟早也会吃空的。”
馆陶长公主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窦婴却没有回答馆陶长公主的问题。“陛下要西征,平阳侯曹时是主将,卫青是副将。”
馆陶长公主被他的跳跃性思维搞糊涂了,可是随即又脸色大变。她从这个安排里闻到了危机。曹时是平阳长公主的夫婿,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也是平阳长公主府出来的,这两人全是平阳长公主一系,也就意味着天子要扶持平阳长公主。
那皇后呢?在太子之位未定的情况下。如果卫子夫或者王美人生下皇子,皇后随时可能易位。
馆陶长公主越想越多。她甚至觉得,天子让她去低价收购梁啸的产业就是一个陷阱。如今梁啸和她翻了脸,不肯支持皇后,转而向王美人送礼,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警惕的动向吗?
馆陶长公主紧张起来,离席而起。紧紧的拽着窦婴的袖子。
“王孙,救我!”
窦婴斜睨着馆陶长公主,嘴角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讥笑。他是有资格这么做的,论辈份,她和馆陶长公主平辈。论能力,他可以甩馆陶长公主几条大街。如今馆陶长公主又犯了大错,他当然可以尽情地嘲弄她一番。
摆足了架子,窦婴才松了口,举起两根手指。“要想挽回局势,有两个办法。”
馆陶长公主大喜。“你说,我听你的。”
“第一,当然是派子弟从军。列侯之家,原本就有从军征战的义务。山东大水,朝廷连年征战,用度不足,你如果愿意出人出钱助战,想必天子不会反对。若能立功,当然再好不过,就算不能立功,也能在军中积累人脉。”
“天子会答应吗,万一受了伤怎么办,战场可是凶险之地。”
窦婴没好气的说道:“怕死还求什么富贵?再说了,你看你家那几个小子,天天斗鸡走狗,舞刀弄剑,还怕上阵?你陈家的侯爵难道不是战场上挣来的?”
馆陶长公主被窦婴噎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另一个办法呢?”
“另一个办法,就是在学术上花点心思。你家的聚会已经小有名气,但是成果有限,除了梁啸提供的那些技术之外,大多是些文辞之道,浮于形式,不能落到实处。你应该有所筹划,拿出一点实际的东西。既能开辟一个新财源,又能扬名于天下。”
馆陶长公主精神一振。“什么才是实际的东西?”
“要么是某项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具体技术,要么是有新意的某个学术理论。如果是实际技术,自然不用多说,真假一验便知。若是理论,则要经得住推敲,不能空泛,不着边际。就像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一般,看似规模宏大,实际破绽百出。”
为了说服馆陶长公主,窦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董仲舒。馆